年少時,他全然不懂嫁娶一事,更不知世人如何看待男子之間相愛,見了他人婚事,便覺得自己也要過把瘾,想着要娶謝珂。
後來謝珂亡故,他及冠成人,浪迹天南海北,終于明白曾經的戲言多麼荒唐可笑,再也不動結親心思。一生大事,不敢妄言。
謝明青擡眼,道:“黎大俠,這可是你說的。”
他放下茶盞,輕輕“咦”了一聲,問:“莫不是一路以來我喚你大俠,黎大俠心中不滿,期盼着‘相公’二字?”
“……我哪有!”黎風烨暗罵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不說了。”
謝明青一笑,黎風烨死死閉嘴,不一會的功夫,伴随一陣咕噜噜的聲響,江翎回來了。
隻見他雙手推一張木椅,四腳圓輪轉動,竟是一台輪椅。
謝明青訝異道:“這是……”
江翎自信道:“墨家手藝,我借鑒着仿制一台,雖不精巧,不易跋涉,區區朔雪城中,絕對足夠!”
他立馬拍了拍椅背,“這位小公子——我記得你姓謝,謝小哥,來,你坐這兒,那家夥推着你往來,沒幾個會在意你比尋常姑娘高出多少。”
謝明青失笑,道謝之後,欣欣然坐上輪椅。
黎風烨随之起身,無奈道:“僅僅如此恐怕不行。衣裳好說,他扮婦人,這發髻臉上總得換換吧?”
“對對對,你倒是懂得很。”江翎連連應聲,說得黎風烨不知是誇是損。
緊接着,江翎沖屏風後大喊道:“小白!!!”
倏地一下,如有風起,洛景白立馬趕來。他換了着裝,半袖挽起,手拎鍋鏟,四下一望,問:“江師叔何事?”
“熄火熄火,咱們先把他們倆的事情搞定。”江翎從洛景白身邊走過,捏着鼻子嗅了嗅,“料還沒炒開呢,小白,手藝退步了啊。”
洛景白瞟他一眼,跟着走出正廳,“天底下也就隻有您和大師兄使喚我下廚,我哪有機會鞏固手藝。”
兩人走遠,黎風烨與謝明青對視一眼,當即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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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後,裡屋門窗大開,案上梳妝奁牙梳、香粉、銅鏡,珠钗散亂,四人共處一室,兩人抱臂旁觀,一人端坐椅上,另一人卻萬分凝重地左手撚紅棉,右手提角筆,一撇又一撇,細細勾勒眼前柳眉形狀。
江翎時畫時抹,細緻入微,與他先前作風渾無相似之處,令人意外。
謝明青面上眉黛初成,柔情綽态,更是惹得黎風烨不住驚歎。
他嘴張了又閉,閉了還張,除了幾道氣聲,還不如洛景白誇得好聽。黎風烨無地自容,索性問起江翎:“江前輩,原來你還會這門手藝?”
江翎笑道:“我什麼不會啊。”
他說得含糊,黎風烨又看向洛景白,然而洛景白垂眼不語,尤為罕見。
不待黎風烨再問,江翎自言自語道:“唉,别看我現在這樣喲,當年我總是為小師妹畫眉。起初我畫得歪七八扭,醜得要命,她見了生氣,卻還是要我改日再來。”
“小師妹她呀,若我有哪一日不幫她,去得晚了些,她便尋師父告狀,有時候,她甚至跑下山,說再也不要見我……我憂心忡忡地下山尋她,最後,反倒見到她幫村民伏虎擒熊,呵呵,她本事比我大多了。”
“如此經年累月,畫着畫着,自然熟能生巧。瞧,我說着話,手一樣不抖。”江翎瞥向謝明青,“謝小哥,你說是不是?”
謝明青也笑,道:“江前輩這一手畫眉技藝的确厲害,幾乎能入宮了。”
江翎樂呵呵地應聲:“謝小哥嘴真甜,小白能有你三分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