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手利索,以一道倒挂金鈎的姿勢懸于房梁,兩根石條插入凹槽,輕微的鎖鍊摩擦聲随之響起。
黎風烨在下觀望,提醒道:“既然是‘怒低眉’,尤姑娘,你且試試轉動它?”
尤憐天垂落的衣擺飄動,黎風烨看不清她的神色,料她點了點頭。
但看尤憐天三指勾住留在凹槽外的石條,小心翼翼地嘗試,未見變化。不一會的功夫,她提氣狠狠一推,兩根石條徹底沒入凹槽的瞬間,“咔嚓”輕響之後“咚咚”兩聲,石像眼珠砰地彈出,滾落在地!
黎風烨仰首一瞧,菩薩像眉稍高擡,雙眼無珠。燈火之下,仍是無盡的深邃黑暗,仿佛當真多出幾分怒意。
他收回目光的同時,石塑的眼珠咕噜噜跳下石像腳,沿路往祠堂外滾去。未及兩人反應,越來越響亮的齒鍊摩擦聲聲,竟消失于下一瞬在兩人耳邊炸開的轟隆巨震之中。
霎那間好似天搖地動,塵土飛揚,一地碎瓷頃刻消失眼前,黎風烨拔出闊刀立穩身形,“尤姑娘!”
他堪堪望了一眼,倒挂梁上身影搖晃,尤憐天似乎正踏着房梁急急退後。然而油燈忽地墜下,恰巧砸在角落的衣物間。
焰苗驟地騰起蹿高,與此同時,突如其來的震動停止,黎風烨下意識退後兩步,面前原先擺放香案之地,卻多出個黑黢黢的大洞。
無論斷木碎瓷,一概掉了進去,不見回音,而黎風烨腳下尖硬,有什麼擋住了他的去路。
火光中,他偏頭掃了眼,清清楚楚地看見祠堂内不少雕像、陶偶滾落在地,他便踩着不知哪一頭神鳥。
黎風烨避開再退,頭頂風起,尤憐天落地,負手而立。
機關破解,暗門開啟,焰光在後,黑暗在前,那道身影布衣黑發,黎風烨直覺此人危險,甚至比他先前猜想的更加危險。
他沒有說話,轉頭改去撲火,燈台上餘油無多,火舌徐徐舔舐衣物。
黎風烨握刀揮開餘燼,便聽尤憐天開口:“黎大俠,衣物既然沾了香粉,不如便讓它燒盡了。”
她的嗓音依舊低沉溫潤,話聲之外,黎風烨又聽見她往另一頭走去。
“黎大俠,我明白你們不信我。祠堂内設此等機關,必有隐秘,在下便以身涉險,為你們探一探前路如何?”
黎風烨心說不妙,飛快轉身攔住尤憐天,“等等!尤姑娘,此地深不見底,你——”
尤憐天本已在暗門邊緣,她倏地甩開竹扇,仰身一倒,眨眼躍進黑暗之中,硬生生逼得黎風烨話未說盡便吞了回去。
他俯身望向洞中,看不見尤憐天去向何處,隻能聽見扇骨打在山石上的聲響,未消片刻,四下安谧得出奇。
輕得如同針落的腳步聲随即響起。
“憐丫頭真是狠心呐。”丹儀不緊不慢地走進祠堂,先看那團燒着衣物的火焰,又看黎風烨,“黎小子放心,我們總歸也要下去。”
黎風烨起身,瞧了眼丹儀神色,無奈道:“丹娘,你早就回來了?躲哪偷聽去了?”
丹儀聳聳肩,“老娘一回來就聽見祠堂裡的動靜。我又不曉得發生何事,還以為你們倆打起來了,當然坐山觀虎鬥啰。”
“黎小子過來。”她朝黎風烨招招手,“正好,香粉燃盡之前,我們有機會說說話。”
丹儀早已猜到尤憐天舉動?黎風烨皺眉,“但我們尚未尋見玉姑娘、書生、謝公子三人。”
丹儀毫不在意地倚着門檻坐下,咧着嘴笑:“小白臉不在,小子就喊得如此生疏了?”
“……”
“你那兩位好友心眼比你多了去了,少擔心他們。何況村子就這麼點大,他們不在,自然是去了他地,說不定便在下面那兒。”
黎風烨歎了口氣,“罷了,蝶群有毒,燒便燒了吧。”
他來到丹儀對面,與她一樣靠着大門坐下,“巧了,我也有話想問問丹娘。”
丹儀啧啧咂舌:“這會兒你可沒有鳳翔柳讨好老娘啊。黎小子,不如讓老娘先說?”
急也無用,不妨借機梳理思緒,黎風烨颔首同意。
丹儀大咧咧地支起腿,莫名無聲笑了起來,一時滿臉醉意再現。
黎風烨正疑惑,丹儀雙唇啟合,問:“小子,你師從美人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