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玩意的确算不得毒,若無小琴魔在場,影響微乎其微,更何況‘體質特異者’——哪來的體質特異?要麼熏染香粉數年之久,幾乎一體,要麼便如村民們,唯有八十一奇蠱遺民極易入藥、入毒、入蠱之體可行。”丹儀話罷,冷笑連連,十五年前眨眼取人性命的蛇樓第一殺手,仿佛再臨世間。
尤憐天搖頭輕歎:“殘忍可怖。”
黎風烨卻想起祝雲聽曾說,大戰之時,魔教衆人自地底而來,招招豁命。聯系魔教當年劫擄百姓的傳聞,難道他們正是受抱琴侯與“彩衣皇”何蓮擺布,聽命于無悔宮?
思忖間,丹儀乜了尤憐天一眼,奇道:“憐丫頭,你聽過‘抱琴侯’大名,莫非不知‘彩衣皇’何蓮其人?”
“怎麼會?隻不過每每得知魔教惡行,心有餘悸。”尤憐天打量起祠堂中其他石像,“花盜之事未了,又與魔教相關,看來祠堂另有秘密。”
黎風烨颔首,借刀尖探石像,“還有那裝神弄鬼的歌聲。他們暗中埋伏,說不定此處藏着什麼機關。”
丹儀倚在門邊,月色下的影子瘦長,水波似的淌在樹影旁。
“據說當年大戰,小琴魔頭一個被擒,倒不知何蓮去了哪裡,憐丫頭,你覺得呢?”風輕輕,影微微,丹儀的聲音傳來,隐有殺氣。
尤憐天鎮定自若地回答:“如此惡人,當已伏誅了罷。”
丹儀倏地一笑。
尤憐天行事可疑,之前不見丹儀發難,提起魔教之後反倒态度有變。黎風烨心中猜測,嘴上插話:“既然他們二人大抵概不在世,此地承其兩法,花盜定然與他們有所關系。是魔教餘孽?”
“誰知道呢。真是如此,留着我們幾個活口,花盜是打算與我們一同過年麼?”丹儀答得輕佻又不屑。
她久久停在尤憐天身上的目光終于一動,掃了眼黎風烨,又望向丢在角落的衣物。
她大搖大擺地走近兩人,“罷啰,黎小子,看你酒量不賴,尚能與老娘一拼,老娘賣你個人情。拿去。”
随之一隻玉瓶丢來,黎風烨接住,又聽丹儀說:“小子,你還不知道在哪兒爬的時候,唐門幾名堂主特為破解何蓮的‘蝶戀花’之術聚首。多少年過去了,鶴頂堂的殘廢老頭改了又改,弄出個号稱可解百毒,亦能調理不足之症的‘芙蓉露’。你運氣好,老娘身上帶了兩瓶。”
黎風烨會意,彼時蝶群纏身,衣物雖已褪去,不知香粉效用是否尚在,便依丹儀指示,塗在鼻下唇角兩滴,精神大振。
他道了謝,尤憐天也在一旁啧啧稱奇:“不愧是唐門。”
丹儀哼道:“不能療愈遺民之體,算什麼本事。”
說罷,她走向祠堂外,“若真乃‘蝶戀花’作祟,‘芙蓉露’亦能緩解村民之症。憐丫頭,黎小子,老娘先去行俠仗義,你們倆盡快。”
片刻前的殺氣蕩然無存,黎風烨應聲之後,與尤憐天交換彼此觀察雕像所得。
他心存警惕,先問:“不見異常。尤姑娘,适才歌聲響起,你可曾聽清?”
一旁的尤憐天上下摸索着石像,“有一兩句不大清楚。”
她随即複述起歌裡的唱詞,與薜蘿山上一緻。
一切過于恰巧,黎風烨故意又說:“它寫的似乎就是八十一奇蠱。”
尤憐天沉吟:“的确很像,但八十年……”她搖搖頭,神色凝重地環視祠堂諸方神佛,“‘敢欺神明’,黎大俠,你瞧,這祠堂排布,不正如連公子說的大不敬?”
刻意為之的蒙塵缺損顯眼。黎風烨點頭,“‘觀音血泣淚’,那瓷偶刻的不是觀音,卻繪出了‘血泣淚’三字。至于‘菩薩怒低眉’……”
他望着北面正中央的石像,借來尤憐天手中油燈,兩步躍起,攀在房梁間靠近格外巨大的佛像。
火光照耀中,蛛網藏起的五官陡地清晰許多,嘴、鼻、眼、眉——眉?
掬着笑容的面孔不見雙眉,厚重的眼皮上,是兩道深深的凹槽。
黎風烨立馬低頭看向碎瓷,先前劈開瓷偶,有兩根石條掉下,就是它們?
有了猜測,他左手持燈,右手抽出問水流,正欲以劍尖一探,尤憐天出聲:“黎大俠?”
黎風烨回話:“尤姑娘,這菩薩像缺了一對眉毛,機關說不定就在此處。”
尤憐天擡頭看他,“黎大俠,此地神秘,恐怕另有毒物,不妨讓我一探。”
她目光微動,視線落在黎風烨赤條條的上身一瞬便離開。
黎風烨頓時咳了兩聲。
平日裡随性慣了,一個又一個謎團跳到眼前,此事飛快被他抛之腦後。雖說江湖中人不比其他,尤憐天與丹儀亦不在意,到底男女有别,黎風烨心頭别扭又滑稽,連忙翻身下梁,将油燈交還尤憐天。
“麻煩尤姑娘了。”黎風烨說罷,尤憐天抓起石條,縱身躍起,依原路來到石像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