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周山上挂滿紅绫。
新娘身穿精緻的大紅婚袍,修身的剪裁勾勒出修長有緻的身形,耳間紅羽墜子渾然天成,嫁衣上金線繡的火鳳在陽光下流光溢彩,整個人華美又貴氣。
奇怪的是旁邊的新郎官,卻隻穿了一身黑色的蟒袍,氣質詭異不說,腰間還挂着一把通體漆黑的劍。
月倚卿本來是想換婚袍的,但是溫如絮說她中毒太深,已經失去視覺,所以他便沒有換。
他伸出手,牽住自己的新娘,笑意盈盈,朝南北方彎腰拜去。
“一拜天地。”
此禮後,他二人的關系便已經昭告天地衆神。
“二拜高堂。”
月倚卿牽着她向與周山東拜去,那裡是寒鴉群栖息的樹林。
他是被遺棄的嬰孩,得寒鴉妖飼養長大,此時拜黑鳥群作高堂,既荒謬,又合禮。
“夫妻對拜。”
二人面對面,俯身,深深一拜。
禮成,月倚卿眼睛裡浮現笑意。
他将路雲牽至屋内鴛鴦床上,揭下了她的蓋頭。
新娘黑發如墨,臉很小巧,原本烏黑明亮的大眼睛上系了一條紅色絲帶,嘴唇染了厚厚的胭脂,如花瓣般紅潤,像一個精緻漂亮的娃娃。
月倚卿拿出一個小木盒,盒中丹藥如血,紅得刺眼,他遞到路雲的嘴邊,“這是解藥。”
他見路雲毫不猶豫地吃了下去,喟歎一聲,向她抱怨,“你不知道那蛇妖是有多難殺。”
“我的毒是你下的罷。”路雲冷不丁一句。
月倚卿微微一笑,也不想再騙她,“不是,不過我确實與那蛇妖做了交易。”
“她有一相好,可惜被人害死了。我騙她說日後可将玉蝶引給她,她便在雲天阙衆多弟子中,獨獨給你下了毒。”
“可是事成之後,你卻将她殺了?”
月倚卿笑眼彎彎,拔出了自己的劍,他二指輕敲劍柄,“生死都是命數,溫如絮,不要逃避自己的命運。”
路雲順着他的動作看去,那是把通體漆黑的劍,細長如柳葉,煞氣逼人。
那黑色很純,應當是世間最深的顔色,如宇宙黑洞般,黑得深不見底。
她再次确定,她絕對沒有寫過這樣一個人,也沒有寫過這樣一把劍。
“這把劍名為祭我。”月倚卿好似心情很好,一直在笑。
又好像,微笑的動作已經刻在了他的臉上。無論發生什麼,他都可以顯得從容。
“我曾經用它殺親殺友,屠了一整個宗門。”
“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路雲靜靜聽着,心已經再無波瀾。她凝神感受自己的身體情況,體内的靈力漸漸恢複,丹田暖暖的,靈脈如蟲般湧動,似是活了過來。
穿來這麼多天,她才終于完整的體會到充沛的靈力遊走周身的感覺。
原來這才是修士的身體。
“上萬年來,修真界隻出了一個天河。人人都想飛升,但斬妖皇,封鬼王,鎮魔域,這種事不是誰都能做到。”
“很少有人知道,天道到底有多公允,除魔族這種違法自然秩序的種族外,凡人、妖族、鬼修這三者,皆可飛升。”
“鬼王告訴我,鬼修飛升之道,乃是殺親、殺友,殺妻。”
“雖說未被證實,但試試又有何妨?”
“在我幼年時,曾有人救我一命。溫如絮啊,你說,我該不該還她一命呢?”
月倚卿嗓音漫不經心,他看向路雲,宛如在看一個将死之人。
路雲暗地咬緊了牙關。
所以你就用我的命去還?
壞得沒邊了這人!
我呸!
她當初創造世界觀時,的确埋下了除魔族外,五族皆有飛升機會的線索。
那是因為她秉持出身不能代表心性這個道理,不代表月倚卿這種濫殺的鬼修都可以飛升做鬼神啊!
那神界不亂套了?
路雲感覺大腦逐漸昏沉,眼前出現了細碎的幻覺,她一把拽下臉上的紅綢,揪住月倚卿的領口,質問道,“所以,你連給我的解藥都是假的?”
月倚卿燦爛一笑,長睫纖纖,越在這種時刻,越笑得蠱惑動人,“解藥當然是真的,要先治好你再動手。不過,我在裡面加了些别的料。”
“來吧,讓我看看,你最愛的人是誰。”
路雲眼前陸續閃過了一些朦胧模糊的人影,她暗自掐緊自己的手心,想去抵禦藥效,可惜月倚卿似乎下了很大的量。
面前這豔美男鬼修的臉漸漸變短,長眉變濃密,纖長上挑的眼型變成圓圓的杏眼。
最後竟然變成了一張女子的臉,容貌秀麗,眼神堅毅。
路雲呼吸一滞,這是她自己的臉!
這不是溫如絮的臉,而是那個世界裡,自己的臉。
她最愛的人,果然是她自己。
這個念頭閃過,路雲感覺腦中一震,眼前的幻境就這麼被她看破了。
面前的她自己也變回了月倚卿。
路雲真想立刻暢快大笑出來,智者不入愛河,月倚卿失算了吧。
她掐住手心,忍住笑,裝作癡迷的樣子,捏住月倚卿的下巴,吻了上去。
此時正是月倚卿最放松的時候,他覺得玉蝶引要到手了,并且自己馬上就能夠飛升。
但是,他的如意算盤要落空了。
路雲的唇脂上抹了霧毒丹,這東西能麻痹修士的靈竅,讓他暫時不能用靈力。
與此同時,她飛快祭出了袖中的引雷縛,一陣天雷轟鳴,與周山上起了大霧。
路雲運用靈力提步後撤,她剛躲開,天雷就飛速地劈上了月倚卿,化作細絲瞬間将他緊緊縛住。
月倚卿微驚,“倒是有幾分本事”,他不怒反笑,“不過這個地階的靈器,也隻能困住我片刻。”
“溫如絮,何必掙紮呢?”
“月倚卿”,路雲摘下耳畔的紅羽耳墜,“你以為我為什麼讓你給我三天。”
“合體期九頭鳳鳥的尾羽做成的天階靈器,能不能将你炸個屍骨無存?”
路雲偏頭,黑亮的大眼睛裡星光點點,漂亮得如山茶般,頹靡,又帶着幾分殘忍。
“赤菩雲遊四海,你從未見過她,又怎麼會有她的尾羽?”
“想不到吧,靈禦峰雖然一貧如洗,但師尊出手大方,這是我師兄們的拜師禮。”
“哎呀呀,為了這兩個天級靈器,我可是欠了他們兩個大人情啊。”
月倚卿那雙笑眼終于不帶笑意,他想召喚腰間的本命劍,卻被霧毒丹隔絕了靈力,他深吸了一口氣,“這裡可是雲天阙,你要殺害同門?”
“這裡根本就不是雲天阙!”路雲怒斥,“我猜,你應當是在霖琇山的山腳下設了傳送陣,這裡,是你自己的地盤吧。”
“我來這山十幾次了,一個弟子都沒見到,你演戲也不演真一點,把我當傻子?”
“還有,月倚卿,你沒有雲天阙的弟子牌。”
正因為沒有,所以想要與她傳音時,才會用那塊白色的玉牌。
路雲輕輕擡手,語氣輕松,“這還是我第一次殺人。”
“不過,你應得的。”
“你真的是溫如絮?”月倚卿将紅潤的唇咬得幾乎沒有血色。
“據我調查,你隻是一隻膽怯的小蝶妖,好色,暈血,不喜熱鬧,并且癡迷斐從徵。”
“又怎麼會”
路雲才不會傻站着聽他講遺言,畢竟他修為高深,掙脫霧毒丹與引雷縛這種東西,恐怕很快。
劇烈的爆炸聲響起時,路雲已經貼着玉春風給她的那張疾走符奔走到山腳下了,可惜事與願違,她這次并沒有一到山腳下就直接回到雲天阙。
大霧越來越濃,黑鳥在遠處驚叫,空氣中傳來陣陣甜膩的花香。
山腳下空空如也,沒有路,也沒有其它山峰的影子,路雲心中隐隐不安,傳送陣到底在哪?
她得趕緊呀!
她假裝失去視覺,讓月倚卿放松警惕,就是想成親時能多觀察一些出山的門道。
她隻能猜出傳送陣大概是在山腳下,但具體的點位她不知道啊。
若是月倚卿徹底死了,山塌了,傳送陣關閉,她要怎麼靠自己的雙腿回到雲天阙啊!
誰知道這是哪個山疙瘩,離雲天阙有多遠!
她師尊的那兩個霹靂九炸炮還要再炸一陣子,趁此機會,自己得趕緊找了。
路雲跪在地上,胡亂摸索片刻,終于在草中摸到了一塊石碑。
上面刻着“與周山”三個大字,直覺告訴她,這裡就是傳送陣了,她忙不疊地邁進去。
路雲兩腳剛踏進去,周身就立刻湧出巨大的風,她前幾次明明剛踏上去就立刻換位了。
眼下這地動山搖的,可能是山要塌了,月倚卿怕是快死了吧。
路雲緊緊抱住自己,拜托了,陣法先别塌啊,死之前先把她送回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