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桑岩家出來,夜風撲面而來,帶着初夏夜晚的涼意,像是要将我從一場未及清醒的夢中喚醒。
街道安靜得出奇,昏黃的路燈斑駁地照在地上,我們的影子時長時短,被偶爾駛過的車燈掃得支離破碎。
我低頭看着左手中指上的那枚戒指,紅寶石靜靜地嵌在指節上,像是某種沉重的命運憑證。
我的腳步開始微微淩亂,心裡有一個聲音在呐喊:這不對,這一切都太快,太突然了。
“桑岩……”我終于開口,聲音有些發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走得很穩,像是早就預設好要面對這一刻。
他轉頭看我,眼神柔和,卻帶着不容動搖的堅定:“我們已經訂婚了,雲翼。你是我的了。”
我一怔,呼吸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樣,胸口發緊。
“你為什麼不提前征求我的意見,就擅作主張和我訂婚?”我的聲音比我預想的更激動些,連我自己都聽得出語氣裡的慌亂和質問,“你怎麼能……就這麼替我做決定?”
他停下腳步,看着我,眼神沒有一絲躲閃。
“因為我怕。”他說,聲音很輕,卻句句像石子砸在我心湖上,“我怕如果不先把你‘留住’,你就又從我生活中消失了。就像當年那樣。”
我垂下眼,手指下意識收緊,戒指在皮膚上勒出細痕。
“你這是強迫。”我低聲說,聲音裡帶着一絲哽咽,我上一次婚姻,是父母替我安排的。現在,怎麼又是别人替我決定我的人生?
淚水毫無預兆地湧上眼眶,我強忍着,卻仍感到鼻尖發酸,喉嚨像被什麼緊緊勒住,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我知道。”他往前一步,語氣忽然變得急切而認真,“我知道這一切對你來說太倉促,太突然。但你能不能先聽我說完?”
我沒有回應,隻是站在原地,月光落在睫毛上,淚水顫顫欲墜。
“你知道嗎,自從我們重逢那天起,我幾乎每天晚上都在懊悔。”他低頭看着我,嗓音沙啞又沉着,“我恨我自己當年怎麼會那麼遲鈍,明明喜歡你,卻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你還記得最後一次我送你回家嗎?就在你家樓下,我們站在昏黃的路燈下。你低着頭,一邊抹眼淚,一邊用手指碰了一下我扶在車把上的手。”
“那一瞬間,我幾乎就要伸手去擦掉你的眼淚……幾乎就要抱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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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淚水終于不受控制地滑落。原來那天的情景,他也一直記得。原來那個我以為早已被歲月掩埋的瞬間,其實也在他心裡悄悄紮了根。
“後來我們去了不同的城市,我也想寫信聯系你。”他笑了笑,帶着些許自嘲,“但一想到你那樣漂亮、那麼受歡迎,身邊肯定不缺追求者,我又在外地,根本沒底氣。”
“我就勸自己,算了吧,可能我隻是你生命裡一個不起眼的片段。”
他頓了一下,像是在回憶。
“可直到那天,在餐廳門口看到你走進來……雲翼,那一刻我整個人都懵了。我才明白什麼叫,在最對的時間遇到最對的人。”
“所以這一次,我不能再放你走。”
他輕輕伸出手,握住我的肩膀,目光沉靜而真摯:“我不敢說現在是最完美的時機,但我知道,你是我一直沒忘記、也從沒放下過的人。你從來沒有真正離開我的生活,隻是我太晚才意識到。”
我的腦海一片混亂,像是被記憶和現實同時裹挾着拉扯——那些年我們錯過的時光、那些從未說出口的話、那些埋藏得太深的心事,全在這一刻蜂擁而出。
“可你明天就要回加拿大了。”我喃喃地說,“然後呢?”
他沒有遲疑,語氣溫柔卻笃定:“然後我會回來。”
他注視着我,像是在許下最莊重的承諾:“雲翼,這一次,無論多遠,無論多久,我都不會再錯過你。不會再拿時間、距離、現實當借口。你隻需要做一件事——等我。”
夜風吹過,我的發絲輕拂在他掌心。街燈下,他的輪廓被拉長,像極了多年前那個送我回家的少年。
隻是這一次,他終于伸出了手,不再猶豫。
我站在那裡,心跳失控,意識模糊,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在身體裡翻湧。我完全糊塗了,懵了,甚至連想要逃的念頭都沒來得及生出,就已經投降了。
我擡頭看着他,眼神裡藏着茫然、驚惶、還有一種隐隐的疼:“你到底是誰?”
是我少女時期幻想中那個沉默疏離、遙不可及的王子?
還是眼前這個火熱、迫切、毫不掩飾想要娶我為妻的男人?
也許這兩個版本,從來就不是分開的。
我終于明白了——
無論是哪個桑岩,無論他身上是少年未說完的故事,還是男人未走完的未來,我都,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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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愛他。我一直都愛着他。隻是,從未說出口。
夜風輕輕揚起我的發絲,拂過臉頰,涼意蔓延至指尖,像是替我拂去了心底最後一絲理智的防線。
我低聲問道:“桑岩……你還記得昨天晚上的吻嗎?”
他微微一怔,眼神一瞬間變得深邃,像夜色中的湖水泛起漣漪。
我擡起頭,望進他的眼睛,嘴角緩緩揚起一抹微笑。
“那是我唯一想要的生日禮物。”
言下之意——那枚戒指,我并未真正接納。
桑岩沒有立刻說話,隻是靜靜看着我。他的目光沉穩如海,卻藏着風暴前的暗湧。
下一秒,他忽然伸出手,将我拉進他的懷裡。那一瞬間,我幾乎沒有任何反應的餘地。那隻手的力道不重,卻帶着毫不容許拒絕的堅定。
他身上的溫度隔着布料傳來,真實而熾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