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超市從來不是一個适合“約會”的地方。沒有燭光、沒有音樂,推着購物車在人群中穿梭,瑣碎又嘈雜。
但對我和 Tim 來說,那天的超市之行,卻意外地剛剛好。
傍晚,他開車來接我。他那輛銀灰色的老款 SUV 停在我家門前,車身幹淨利落,沒有貼紙,也沒有香水挂件。車門打開的一瞬間,空調裡飄出一股淡淡的洗衣液味,像是陽光曬過的床單,熟悉而安心。
“今晚我們去 87 街那家中國超市?”他一邊替我拉開副駕駛的門,一邊笑着問。
“超市,”我點點頭,“我冰箱快空了。”
他故作誇張地挑了挑眉,歎了口氣:“超市啊……太浪漫了。”
我笑出聲來。是啊,聽上去确實不太像一次“約會”。但說實話,我們心裡都有些期待。
對我來說,這是一次邀請——把他帶進我真實生活的邀請,不再隻是咖啡館裡的小心寒暄,而是真正的、柴米油鹽的“靠近”;而對他來說,這是一場文化碰撞的實地體驗,尤其是在“吃”這件事上。
他一邊發動車子,一邊扭頭沖我眨了眨眼:“那就走吧,開啟這趟……浪漫的購物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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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着購物車走進超市,我才意識到,Tim 對東方文化的喜愛,其實還停留在“無知無懼”的階段。
他看着架上那些他叫不出名字的亞洲蔬菜,表情新奇但并不熱烈,就像面對一群陌生的小動物——可愛,但不打算靠近。
當我指着一堆新鮮的莴筍介紹給他時,他歪着頭思考了一下,認真問我:“既然它叫筍,熊貓會吃嗎?”
我忍不住笑了,坦白說我也不知道熊貓吃不吃莴筍,但我知道 Tim 很想試一試,隻是我目前還沒有想其他到我家吃飯。
真正讓他“驚掉下巴”的,是海鮮區那一排排完整的帶頭魚——尤其是那些單獨出售的魚頭。
他站在冷櫃前,盯着那些魚眼睛良久,最後小聲說:“我覺得……它們一直在看我。”
我忍住笑,把他從“海洋館”區域拉走。
可接下來的“肉區”更是挑戰。面對雞胗、鴨腸、豬血、牛百葉……Tim露出一種介于疑惑和驚恐之間的表情。
“為什麼你們會覺得這些東西可以吃……而且還是‘美食’?”他說得很小心,像生怕冒犯了什麼傳統。
“其實我也不太吃内髒。”我安慰他。
我指着冷櫃裡一排已經收拾好,切割成塊的豬蹄說:“不過這個真的好吃,紅燒豬蹄。”
他猶豫了一下,眉頭沒有像剛才那樣皺得那麼緊,“……你喜歡?”
“非常喜歡。”我點頭,神情很認真。
他聽完不置可否,明顯沒有上次第一次吃了“紅燒茄子”後的興奮。
我決定不難為他了,于是補上一句說:“其實我也是偶爾吃一次解解饞,大約一年一次的頻率。”
他頓時松了一口氣,整個人都輕松了下來。
我心裡笑起來——這大概就是 Tim 的“文化适應哲學”:不問、不猜、有限度地嘗試,而且有些底線必須堅守。
中國超市之旅,在大多數人眼裡或許再普通不過日常生活瑣事。但對我們兩個來說,卻是彼此文化的一次溫柔“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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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超市出來,Tim堅持幫我把買的菜和米面搬上車。一路上我們有說有笑,但到了我家門口,他站在車邊,手裡提着兩大袋食材,臉上浮現出一點點遲疑的不舍。
原本我隻是想簡單揮揮手道别,可就在他低頭說“那我先走啦”時,我忽然生出一個念頭。
“你要不要……幫我把東西搬進去?”我說得很輕,像是在給彼此一個機會。
Tim微微一愣,随即點頭,眼睛亮了一下:“當然可以。”
我帶他繞過正門,從車庫的小門進屋。他看了一眼大門,眼裡閃過一絲疑惑:“你們……不從正門走嗎?”
我忍不住笑了:“正門已經被一對‘房客’占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