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府坐落在揚州城最富庶的東關街,五進三路的宅院比知府衙門還要氣派。朱漆大門上的銅釘擦得锃亮,兩尊石獅子眼珠竟是用琉璃鑲嵌,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賈大人到——"
随着門房一聲長喝,中門大開。汪如龍一身湖藍色杭綢直裰,腰間玉帶上綴滿明珠,笑吟吟地迎上來:"府尊大人肯賞光,寒舍蓬荜生輝啊!"
寶玉拱手還禮,目光掃過院内陳設。假山是從太湖運來的整塊奇石,回廊欄杆用的是南洋紫檀,就連地上鋪的卵石都按顔色拼出富貴牡丹的圖案。這般奢華,怕是京城王府也未必及得上。
"請請請,諸位同僚都候着呢!"汪如龍親熱地挽住寶玉手臂。
後花園的荷花池畔,早已擺開十數張黃花梨案幾。揚州府大小官員幾乎到齊,見寶玉進來,紛紛起身行禮。寶玉注意到,每個人案前都放着一個精緻的錦盒。
"今日純屬私誼,大家不必拘禮。"汪如龍拍拍手,一隊身着輕紗的舞姬袅袅婷婷而來,"先賞舞,再品荷!"
酒過三巡,舞姬退下。汪如龍突然歎息:"說起來,林大人當年若肯通融些,也不至于..."他故意欲言又止,觀察寶玉反應。
寶玉端起酒杯,借着袖口遮掩将酒液倒入腰間特制的銀壺中——這是黛玉特意為他準備的,内壁遇毒即黑。他故作黯然:"嶽父性子是倔了些。"
"所以賈大人是聰明人嘛!"汪如龍大笑,突然将案上錦盒推向寶玉,"一點土儀,不成敬意。"
寶玉打開盒蓋,金光頓時溢滿眼簾——竟是十根黃澄澄的金條!他餘光瞥見其他官員也在悄悄開盒,有人甚至忍不住倒吸涼氣。
"汪老闆這是何意?"寶玉合上盒蓋。
"見面禮而已。"汪如龍湊近,酒氣混着龍涎香撲面而來,"隻要大人對鹽引之事...睜隻眼閉隻眼,每月還有比這更厚的'冰敬'。"
寶玉佯裝醉酒,眯着眼數了數在場官員:"一、二、三...十二位大人,汪老闆每月開銷不小啊。"
"小錢,小錢。"汪如龍得意地撚着胡須,"鹽場那邊稍微動動手腳就回來了。"
正說着,一個身着鵝黃紗衣的歌女款款而來,纖纖玉手捧着鎏金酒杯:"久聞賈大人詩才,奴家敬您一杯。"
寶玉接過酒杯,發現杯沿有細微的白色粉末。他心頭一凜,突然大笑:"好!不過獨飲無趣,汪老闆陪我共飲如何?"說着就要将酒杯遞給汪如龍。
汪如龍臉色微變,連忙推辭:"這是特意為大人準備的'美人恩',在下怎敢..."
"那換個喝法。"寶玉突然攬過歌女,作勢要喂她,"美人斟的酒,該由美人先嘗。"
歌女花容失色,掙紮間酒杯落地,酒液濺在青石闆上竟泛起細密的白沫!
席間頓時一片死寂。汪如龍強笑:"這...這酒烈,灑了也好..."
"是啊,太烈了。"寶玉搖搖晃晃起身,"本官不勝酒力,先告辭了。"
回府路上,寶玉在轎中取出腰間銀壺——内壁已然漆黑如墨。他冷笑一聲,取出袖中暗藏的名單,将在場官員姓名一一記下。
"茗煙。"回到書房,寶玉立刻喚來心腹,"你今夜去趟汪府。"
茗煙瞪大眼睛:"老爺!那汪府守衛森嚴..."
"從荷花池下的暗渠進去。"寶玉展開一張草圖,"這是當年嶽父所繪。汪府地窖就在池西假山下,裡面應該藏有賬冊。"
"若被發現..."
寶玉拿去一一枚翡翠耳墜遞給他道:"帶着這個。若遇險,就扔出去。"
當夜三更,茗煙果然在汪府地窖找到了前任知府的血衣和幾本私賬。更驚人的是,還有一封十二皇子與汪如龍的密信,上面明确提到"林如海不識擡舉,當除之"。
"誰?!"門外突然傳來喝問。
茗煙慌忙躲到貨架後,眼看火把光越來越近,突然靈機一動,掏出那枚翡翠耳墜扔向遠處。
"咦?這不是小姐的..."守衛果然被引開。
五更時分,茗煙帶着證據安全返回。寶玉翻閱賬冊,手指微微發抖——上面詳細記錄了多年來鹽稅貪腐的數額和分贓名單,牽連之廣,上至戶部侍郎,下至縣衙小吏。
"大人,接下來怎麼辦?"茗煙擦着汗問。
寶玉沉思片刻,突然聽見窗外一聲輕響。推開窗,隻見那個青衣婢女小翠面色慘白地站在雨中:"大人快走!汪家買通了您府上的廚子,明日早膳..."
話未說完,一支弩箭突然從暗處射來,正中她後背!小翠踉跄幾步,塞給寶玉一張染血的紙條就倒在了血泊中。
紙條上隻有潦草幾個字:"明日卯時,鹽運使司。"
次日清晨,揚州鹽運使司衙門突然鼓聲大作。賈寶玉一身官服端坐正堂,驚堂木拍得震天響:"帶人犯!"
衙役押上來一個五花大綁的瘦小男子——正是汪府的大管家汪福。圍觀的百姓議論紛紛,不知這位新任知府唱的哪出戲。
"汪福,你可知罪?"寶玉厲聲喝問。
汪福昂着頭:"小人不知犯了哪條王法!"
"好,本官讓你死個明白。"寶玉一揮手,"帶證人!"
後堂走出一個渾身是傷的年輕女子,正是昨夜那個黃衣歌女。她顫抖着指認汪福指使她下毒,還供出了更多駭人聽聞的内幕。
原來汪府專門訓練了一批"美人刺",用來對付不聽話的官員。前任知府就是飲了毒酒,才"失足"墜馬的。
"血口噴人!"汪福突然暴起,竟從鞋底抽出一把薄刃小刀撲向歌女!
千鈞一發之際,一支羽箭破空而來,正中汪福咽喉。
退堂後,師爺周瑞安鬼鬼祟祟湊過來:"大人,這事鬧大了對誰都沒好處。不如..."
"不如什麼?"寶玉冷笑,"像嶽父那樣不明不白地死?"
周瑞安撲通跪下:"大人明鑒!下官願戴罪立功!汪如龍在瘦西湖有處别院,裡面藏着與京城的往來密函..."
當夜,寶玉獨自來到衙門後院。月光下,他焚香三柱,對着北方拜了拜:"嶽父大人,您的冤屈,小婿一定會讨個公道。"
白鶴香囊在夜風中輕輕搖曳,仿佛在無聲地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