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中人
黎明前的總督衙門籠罩在青灰色的霧氣中,賈寶玉立于廊下,手中攥着那支燒殘的箭信。冰涼的露水打濕了他的靴尖,他卻渾然不覺。林黛玉的猜測在他腦海中回蕩——皇上要查的恐怕不止是鹽政。
"大人,周按察使到了。"茗煙輕聲禀報。
書房内,周大人看過箭信殘片,花白眉毛擰成了結:"下官早就懷疑,江南鹽政之亂非止于鹽。去年浙江水師曾截獲一艘鹽船,艙底藏有火器圖紙,可惜追查時線索斷了。"
寶玉手指輕叩案幾:"周大人可知這些軍械流向何處?"
"西北。"周大人壓低聲音,"下官有位門生在甘肅鎮任職,說去年冬鞑靼部族突然裝備精良,所用箭镞與朝廷工部所制一模一樣。"
黛玉捧着茶盤進來,聞言指尖微微一顫。她放下茶盞,從袖中取出一本藍皮冊子:"這是先父任鹽政時記錄的邊關軍需調度。我昨夜翻查,發現父親死前幾年西北軍械損耗數目異常,尤其四年前冬季,竟比往年多出五倍有餘。"
寶玉接過冊子,隻見上面密密麻麻記滿了數字,有些地方用朱筆圈出,旁邊是林如海清峻的批注"數目不符,需徹查"。他心頭一熱,仿佛看見那位素未謀面的嶽父大人正在透過時光指點迷津。
"十王爺與西北将領可有往來?"黛玉突然問。
周大人一怔,随即恍然:"王爺門人趙德芳去年剛升任甘肅總兵!"
三人目光交彙,一切不言自明。
午後,寶玉再次來到瘦西湖别院。這次十王爺态度大變,親自迎到二門,滿臉堆笑:"賈大人辛苦,快請上座。"
花廳内檀香袅袅,侍女們端上時鮮瓜果。十王爺親自斟茶:"昨日是本王莽撞了。皇兄訓誡得是,鹽政關乎國本,确實該嚴查。"
寶玉不動聲色地接過茶盞,餘光掃見屏風後有人影晃動。他故意提高聲音:"王爺明鑒。下官已查到軍械走私線索,不日将上奏朝廷。"
"軍械?"十王爺手一抖,茶水濺在錦繡袍服上,"賈大人說笑了,鹽政與軍械有何幹系?"
寶玉傾身向前,壓低聲音卻确保屏風後能聽見:"下官查到汪如龍餘黨借鹽船走私精鐵,直供西北。此事牽涉邊關将領,恐怕...有謀逆之嫌。"
十王爺臉色瞬間慘白,手中茶盞"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賈寶玉!"他猛地站起,眼中殺意畢露,"你可知誣陷皇親是何等大罪?"
寶玉從容起身行禮:"下官不敢。隻是據實以報。"他故意看了眼屏風,"三日後下官将上奏密折,屆時真相自明。"
回衙門的轎子裡,寶玉後背已是一片冰涼。他輕撫袖中黛玉給的錦囊,裡面是一枚刻着"慎"字的玉牌——林如海舊物,據說在軍中有特殊意義。
書房内,黛玉正在整理線索。見寶玉回來,她立即迎上:"如何?"
"魚上鈎了。"寶玉脫下外袍,發現内衫腋下已被汗水浸透,"我故意透露要上奏軍械一事,十王爺反應異常。屏風後必有人監聽。"
黛玉展開一張輿圖:"我與周大人整理了近年軍械異常調動的記錄。"她纖細的手指劃過地圖,"甘肅、甯夏、大同三鎮損耗最為異常,恰巧這三處總兵都是..."
"都是十王爺舉薦的?"寶玉接口。
黛玉搖頭:"不,是都曾隸屬三皇子麾下。"
"三皇子?"寶玉倒吸一口冷氣。那是皇上最忌憚的兄弟,五年前因謀逆被賜死,餘黨卻未肅清。
燭光下,黛玉的面容顯得格外清瘦蒼白,唯有雙眸亮得驚人:"我懷疑十王爺隻是台前傀儡,真正操縱軍械走私的是三皇子舊部。他們想借鹽運之便武裝西北邊軍,伺機造反。"
寶玉突然想起皇上派他來江南前的那次密談。皇上當時意味深長地說:"朕要你做一把快刀,斬斷江南亂麻。"現在想來,那亂麻恐怕遠不止鹽政。
"我們成了皇上的棋子。"寶玉苦笑。
黛玉卻握住他的手:"做誰的棋子都不如做皇上的棋子。至少在這盤棋裡,我們是明子,不是棄子。"
夜深了,寶玉伏案起草密折,黛玉在一旁研墨添香。忽然一陣風過,燭火搖曳,窗紙上映出幾道黑影。
"來了。"黛玉低語,從案下抽出一把短劍。
寶玉不動聲色地繼續書寫,左手卻悄悄摸向抽屜中的火铳。這是周大人今日秘密送來的,說是"以防不測"。
"砰"的一聲,窗戶被撞開,三名黑衣人持刀躍入。寶玉擡手就是一铳,當先那人應聲倒地。另外兩人顯然沒料到他有火器,愣了一下。就這瞬息之間,黛玉已将短劍擲出,正中一人咽喉。
最後一名刺客眼見不妙,轉身就逃,卻被門外埋伏的暗衛當場拿下。
寶玉扶住微微發抖的黛玉:"沒事了。"
被擒的刺客咬緊牙關不發一言。暗衛搜查其身,找出一枚銅牌,上刻"肅"字。
"三皇子府的令牌。"暗衛變色道,"三皇子雖死,其府兵未散,自稱'肅清黨',誓要為主子報仇。"
寶玉與黛玉對視一眼,心照不宣。軍械走私、鹽□□敗、謀逆餘黨,一切線索終于連成一線。
次日清晨,一隊禁軍突然包圍了瘦西湖别院,卻撲了個空——十王爺連夜逃了。隻在他卧榻下找到一封未燒盡的信,落款是一個"肅"字。
"追!"寶玉下令,"他必是去大同找那些邊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