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街道下過一場雨,潮濕的水汽覆蓋在每一扇玻璃上,無法被輕易除盡。這種朦胧的模糊的東西凝結成一串,緩緩從玻璃滑落。
冰冷愈發冰冷,而溫暖被隔絕在室内。
青年的臉被熱氣氤氲成微粉,他不得不換成夏季的工作制服。
将耳機連上,循環播放英語聽力和語文詩句,青年在沉默裡靜靜守在店内。
葉萊在門口深呼吸,卡在包縫上的攝影機如果不注意,根本無法被發現。他沒有直接進店,而是遵從指示将攝像機擡高,隔着玻璃對準了那張臉。
耳機裡不斷傳出對面的驚呼。
“哦莫哦莫,也太帥了!”
“超絕王子nim怎麼在便利店打工呀”
“切拜也讓我用那張臉活一天吧!”
“果然選這家便利店沒錯!工作時還能看帥哥可真好啊。”
葉萊看見那人的第一眼,就有百分之八十肯定對方是國人,畢竟這裡可鮮少有男生能長出那樣好看的眼睛。
但猜測對方也是華人後,葉萊心裡随即産生一種憋悶,是由危機感帶來的難過。他不可自控地想,如果這個男生在鏡頭前比自己表現更好,粉絲會不會移情别戀。
耳機裡pd已經在催促進場,葉萊隻好悶着頭推開門。
“歡迎光臨。”店内的自動語音充斥着非人感,僵硬、詭異,讓人不自覺起雞皮疙瘩。
葉萊很想自然地搭話,但那人眼睛看過來的瞬間,他就好像被凍住一樣,同手同腳起來。
或許是對葉萊的不自在感到疑惑,男孩摘下耳機,眼睛冷冷清清盯着他,随後微微颔首。
“那個……”葉萊靠近,愈發覺得熱意上臉,他無法直視他的面孔,隻好眼睛亂轉,盯住了身後的招牌。
“有什麼需要嗎?”
葉萊聽到對方輕聲詢問,語調有些不太對,語序也完全錯誤,完全是H語新手。
可他的嗓音太好聽了,啟唇發聲的刹那仿佛春溪破冰,每個音節都裹着薄荷般的清冽。
是那種不醉人的果酒,清甜中裹挾着微醺的芬芳,即便語言掌握不佳,也能讓人聽見山澗流水與雲雀振翅的交響,還能品到酒香萦繞舌尖的美妙。
他站着:“我……可以請你幫個忙嗎?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天知道葉萊花了多少畢生功力按照台本念出羞恥的詞,一想到接下來的劇情更加讓人腳趾抓地,他就感到天昏地暗的絕望。
甚至忘記了對便利店青年的敵意。
他用手捂着臉,隻能從指縫看見地磚。
他聽見衣料摩挲的聲音,随後運動鞋停在了面前。
“可以,所以請說需要我幫什麼。”
葉萊以便利店太熱頭腦不清醒為由把便利店員騙到了門口,因為高清攝像頭都在外邊。
看着他單薄的制服,葉萊終于後知後覺有點歉疚。
但人已經站在門口了。
他重新回去了一趟,再出來時遞給了他一杯熱咖啡用于捂手。
不愧是國人,素質真高!葉萊近乎荒誕地在這種時刻産生了這種想法。
“非常好葉萊!你們一起站着的畫面很好看,麻煩沉默一會營造些氛圍,然後就繼續台詞吧。”耳朵裡傳來pd的指示。
監控帶來隐秘的偷窺感,讓葉萊渾身起雞皮疙瘩,寒意順着皮膚表層滲透進去,鑽入骨髓,與那種刺激感交彙,他微微顫抖。
葉萊能感覺到身邊青年看了自己一眼,但沒有戳穿他的緊張。
冷靜了一會,終于在嗓子眼裡找回聲帶存在的感覺。
餘光裡,高瘦的青年倚靠在窗上,血管畢現的手背擡起戴上了帽子,然後塞入口袋以保留最後的暖意。
他看見他線條流暢的下巴,棱角分明的下颌骨,高挺的鼻梁和好到讓人嫉妒的皮膚。
霜色漫過,他的睫毛上凝着細小的冰晶,在路燈昏黃的光暈裡折射出碎鑽般的微光。
嘴唇已經完全被凍成了淺色,微微抿着。
他陪他沉默,盡管兩人沒有任何關系,但他願意在這個空閑的時刻,陪他在冷風中沉默。
對他而言,無聲的陪伴是最好的安慰方式,讓人感到安心,好像腰後伸出一雙溫暖的手在全力托舉,在這樣的力量裡找回理智。
“我被男友劈腿了。”葉萊開始裝模作樣,他故作傷心地從包裡取出對戒,“他憑什麼啊!明明在一起三年都是我倒貼,我甚至給他準備了結婚戒指!”
“房子也是我買的,每次吃飯都是我請客!”
“他怎麼能這樣,嘴上說着什麼我們家看不起他,轉身卻享受了三年我的付出!”
便利店店員掃了一眼葉萊手裡的鴿子蛋,節目組為了求真,這對戒指上的可是真鑽石,是富二代工作人員友情贊助的。
葉萊再接再厲,“我不甘心!那個男人肯定現在坐在我預定的豪華餐廳裡,癡心妄想我去下跪求他結婚!”
“不行!我一定要讓他知道老娘有的是人喜歡,所以,你能不能借我隻手演個戲?”
怕他拒絕,葉萊連忙找補,“不用你臉出鏡的,隻要借隻手給我,幫我戴着這個鑽戒拍張情侶照就好!”
“為什麼不找别人?”
嘿,這家夥還挺警惕……葉萊隻好繼續編瞎話。
“這不是想找個手比我大或者差不多的嘛?我太高了,男生基本要比我高才能滿足這個條件,可現在大街上……”
這個點在附近遊蕩的都是上班族,平均一米七五的中年男人很難滿足“她”的需求。
葉萊不敢看他,生怕一對眼自己就笑場,全程低着頭。
但或許正是這種低頭讓對方以為自己真的很傷心,那青年沉默了一會,歎口氣答應了。
用那一口蹩腳的H語答應了葉萊的請求。
葉萊心裡松了口氣,他可不想在這裡失敗後再找一個路人見證他的女裝,所以連忙将胳膊塞入男孩的右臂,拿出手機準備拍攝。
但肩膀被人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