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桃還想再勸幾句,被甜翠拉住手臂,輕輕地搖搖頭,香桃隻能歎了口氣端起燕窩,一聲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長姐可還在用膳否?”
秦王推門而入一股腦地坐在宋子雲身側,這是宋子雲特意吩咐的,她就這麼兩個弟弟,宋良卿貴為君王,得行君臣之禮,而宋景旭也是她弟弟,若在人後隻有他倆人,也不必行禮。
“我就猜長姐今日沒有胃口。”宋景旭瞧着甜翠和香桃朝自己施禮,擺了擺手朝二人說道,“煩請二位姑姑将本王吃食端進來。”
宋景旭雖比宋良卿年長幾歲,但一看就是小孩心性,他端起燕窩碗嫌棄地說道,“這些個太醫還是老花樣,體虛就讓人吃燕窩,我聽我母妃說幾十年都是這套老詞。寡淡無味的讓長姐如何吃得下。”
宋子雲瞧着他憤憤不平的模樣忍俊不禁,“太醫院都是老人,弟弟在我這說說也就罷了,外頭可不能亂說。要是讓這些禦史大夫聽見回頭又得參你一本。”
宋景旭摸了摸鼻子自知失言,委屈地垮下小臉,“弟弟豈會不知,弟弟也就來長姐這裡痛快幾分。”
甜翠與香桃提進來兩個食盒,這食盒蓋才打開一條縫,菜肴香氣便撲撒出來。宋子雲鼻尖微動,一股夾雜着辣椒辛辣味的濃郁香氣瞬間攪翻了她口中的寡淡無味。
“是辣椒?”
宋子雲話一出口又輕輕搖頭,“不對,辣椒隻是一味,這麼濃烈的香氣怕是還加了其他香料,似有清淡的藥香。”
“長姐真厲害!”
甜翠端出兩大碗,兩碗之中皆是紅油,一碗之中薄如蟬翼的魚片若隐若現藏在其中,碗中央撒上翠綠的蔥花和一串串金燦燦的是宋子雲從未見過的小果實,像一幅活生生的山水畫一般呈現在宋子雲面前。
“這是魚片,我倒是見過,隻是這一串串如墨玉似地是何物?”
宋景旭但笑不語,“此物名為花椒,隻有蜀地才有,是香料,更是藥材,蜀地常年濕潤,哪裡的人将這物磨成粉入藥。”
“這物倒是新奇。”
另一碗中更是奇怪,宋子雲隻瞧着這玉盆裡滿是紅油,不見菜色,隻有零星的蒜末子飄在紅油之上,隐隐地有一縷白霧慢慢飄起。
香桃驚歎,“這莫不是仙界之物吧,殿下您看這麼香還透着仙氣呢。”
宋景旭哈哈大笑,“本王是凡人,豈能有仙物?姑姑莫要拿我玩笑了。”
宋子雲問,“是何菜肴有這般濃郁之氣?”
宋景旭頗為得意地點點頭,親自提宋子雲布菜,玉箸往碗底一探,滿滿當當的菜肴揭竿而起,紅油之中皆是宋子雲沒見過的食材。
宋子雲問道,“這是什麼菜肴?我還從未見過。”
宋景旭噗嗤笑起來,“長姐平日裡吃的都是禦廚烹煮出來的東西,他們這些老人豈會讓你見這些,我就說這些人沒意思透了。”
宋子雲夾起一塊形似豆乳塊的暗紅色之物,“奇了怪了,在盆中之時也沒冒熱氣,夾出來倒覺燙了。”
“長姐小心燙。這也是蜀地的吃食,那地方常年陰冷潮濕,需得食用這些方可祛濕。”
“這是何物?”宋子雲又問。
宋景旭調皮地朝着她笑,“長姐先吃,吃了弟弟再說。”
見宋子雲身側的兩位姑姑神色猶疑,宋景旭坦然笑道,“長姐該不會連弟弟端來的食物也有所忌諱吧?”
“弟弟說得哪裡話。”宋子雲但笑不語,拿起玉箸輕挑起一塊毫不猶豫地嘗了一口,“燙……”
宋景旭揶揄道,“長姐老說陛下與我皆是孩子心性,怎麼到了自己這也不聽勸,都說了小心燙。”
站立在旁的甜翠與香桃沒忍住笑出了聲,甜翠趕緊捂住嘴,宋景旭說道,“姑姑想笑便笑,這裡又無外人。”
甜翠朝宋景旭施禮,明眸中閃過一絲感激,“多謝殿下來與我家主子解悶。”
“姑姑這般說就見外了。長姐是陛下的長姐,更是我的長姐。”
宋子雲說道,“這話說得對,秦王長大了。”
宋景旭說道,“長姐,這味道如何?”
“燙歸燙,吃起來還真是好味。”宋子雲辣得臉色通紅。額頭上滲出又細又密的汗珠,卻舍不得放下玉箸,宋景旭又夾了一塊魚肉放進碗碟中,宋子雲小心地放在嘴邊吹了吹,魚肉鮮嫩入口即化,随之而來的是又麻又辣之感,嗆得她連連咳嗽。
“殿下慢點。”香桃立刻敬了一杯茶過來。
宋子雲端着香茶漱了漱口,“果然好吃,弟弟有心了。”
宋景旭得意地說道,“這是寶秀街上一家新鋪子,這魚肉沒啥稀罕,隻是火候得拿捏精準,需得熱油澆熟這魚片,若是少一分燙魚肉生腥,若是多一分燙,這魚肉就老了,也失了口感。”
宋子雲又問,“那這另一盆紅油裡的又是何物?”
“這物是豬腹内之物。”
宋子雲玉箸一頓,一片薄魚肉跌入瓷碟,香桃趕緊捂起鼻子嫌棄地看了一眼,“那豈不是豬下水?此等腌臜之物,殿下怎麼能吃?”
宋景旭臉色驟然一變,起身朝宋子雲雙膝跪地,雙唇打顫地說道,“長姐……長公主恕罪,臣弟不知長姐不吃此物,隻覺殿下這幾日心情不佳所以才想法子逗樂殿下。”
宋子雲扶起宋景旭,“這是蜀地名菜。當地百姓吃不起豬肉隻能靠這下水過活,既然百姓吃得,為何本宮就吃不得?”
甜翠見宋子雲臉色有變,立刻怒斥香桃,“你這是越來越不像話,主子與殿下說話,哪容得下你插嘴。”
香桃自知有錯,跪趴在地上。
“自行出去領罰罷。”甜翠撤了這兩道菜,又給宋子雲姐弟換上上好的猴魁,才屏退左右。房中隻有他們姐弟倆,宋子雲兩指捏着茶蓋反複搓茶,猴魁葉根根立起,在反複攪動之下越發濃郁起來,“多虧了弟弟,我難得有了好胃口。”
“長姐應該多吃些,别總這麼操勞,陛下的基業還需你掌舵。”
雖然宋景旭隻是一句體己話,可宋子雲還是忍不住幽幽地說道,“朝中有楚先生,又何須我掌舵。”
話一出口宋子雲意識到自己不該流露出這情緒,趕緊收斂神色,觀察宋景旭表情,好在他并未在意。
“長姐可是在為今日朝上之事煩惱?”
宋子雲長長歎出一口氣。
“長姐莫惱。現下隻有你我二人,弟弟說句心裡話,楚墨珣真是過分。長姐是大淵的長公主殿下,想要任命誰為翰林院院士,他一個外人如何能從中作梗。”
宋子雲不語,宋景旭瞧不出她臉色是何心思,又立刻說道,“是弟弟失言了。”
宋子雲擡起茶碗慢慢抿了一口茶,茶香四溢流入喉間,将剛才辛辣之味沖得幹淨,“自家姐弟,有什麼失言不失言的。”
宋景旭說道,“弟弟有句話就算不當講也想說給長姐聽。”
“這是我們宋家的江山,姐姐何必受制于人!隻要陛下允了,這事就算成了。”
宋子雲說道,“先生不是那樣的人,他對我們宋家有恩,更是陛下的帝師,這話莫要再說了。”
“是,長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