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良卿雙眼微眯,目光森然,“李閣老,你執意要如此,真不怕朕殺了你嗎?”
李承安那雙賊兮兮的眼睛下意識地看向楚墨珣,隻要他不點頭,自己就算惹怒了陛下也能平安無事,“老臣是三朝老臣,就算陛下要殺了老臣,老臣也要直谏,若是陛下要治罪,老臣也甘願受死。”
“你!你張口閉口總拿你的三朝老臣說事,容朕告訴你,我朝自皇爺爺開國以來還沒有過免死金牌,所以你這三朝老臣在朕這裡還真不算什麼。”
“是,老臣在陛下這自然不算什麼,可首輔大人還站在這。”
是啊,楚墨珣還站在這。
宋良卿此刻雙目赤紅,如同受了傷的幼虎被困在原地瞪着眼前兩頭心懷各異的猛虎,能做的隻有對着李承安撂狠話,但他心中卻清楚若是楚墨珣不點頭,他動不了李承安。
“陛下,老臣直言進谏,忠心日月可鑒,還請陛下明察,”李承安身闆挺得筆直,“不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陛下執意要殺老臣,老臣自當以死谏君。”
楚墨珣說道,“陛下,李承安說得在理。”
“楚墨珣,你也贊同李承安的說法?”
“回陛下的話,是的。”
宋良卿木讷地舉起一隻手顫抖地指着楚墨珣,“你也認為長姐已經……要急于瓜分她的……”
李承安臉色紅潤,嘴角擡起淺淺的笑意,隻是蒼老的臉上滿是褶子,看不清他的喜悅,蒼老的聲音越發洪亮,“還望陛下準奏。”
整個文淵閣内回蕩起楚墨珣擲地有聲的話,他眨了眨無辜又疑惑的眼睛,語速平緩像是訴說旁人之事,“陛下說得哪裡話?莫不是日日操勞聽岔了李閣老的話。李閣老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既然陛下金口玉言要斬殺李閣老,李閣老自是得報君恩。”
宋良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先生說什麼?”
楚墨珣沒有重複自己說過的話,朝宋良卿行君臣之禮,“來人,陛下下旨斬殺李氏一門,還不把李閣老拖出去下昭獄。”
“下昭獄?”李承安猛然擡起頭看向楚墨珣,可楚墨珣并未再看他,“不,陛下,老臣不是這個意思。”
宋良卿說道,“先生不是讓我放了李……”
楚墨珣歎了口氣,“陛下日夜操勞國事,還真是累病了。”
那雙無辜又真誠的眼睛與宋良卿對視片刻,不知為何剛才還頹喪的宋良卿心中忽地就積蓄起一股力量,“是,是朕聽岔了。來人将李承安推出去。”
“使不得使不得,”清竹慌忙跑進殿中,撲通一聲跪在李承安身側,“陛下,李承安乃三朝老臣,陛下殺了恐寒了老臣們的心。首輔大人,老奴讓你進殿是勸勸陛下的,你怎麼也跟着起哄!”
李承安朝着宋良卿不停磕頭,“陛下,陛下,老臣知錯了,求陛下和首輔大人收回成命。”
可楚墨珣再也沒有給這個老頭說話的機會,“公公,在下的确是想救李閣老的,可李閣老是忠臣,他非要求死,陛下與在下也隻得同意,總不能寒了三朝老臣的心吧。錦衣衛何在?”
“卑職在。”
“拖出去。”楚墨珣的眼睛掃過李承安的臉,又雲淡風輕地眺望遠方,“切記今夜子時之前李氏一門都得依着陛下的意思辦,爾等聽懂了嗎?”
李承安被拖出文淵閣,沒了他大聲呼救求饒的聲音,殿内瞬間安靜了下來,氣氛有些尴尬,宋良卿看向楚墨珣慘白的臉,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清竹,先生大病初愈,看座。”
“是。”
楚墨珣也不推脫,坐在花枝木的圓凳上,接過清竹送上來的熱茶。宋良卿這才意識到自己手心都是汗,局促地拽起案上的帕子擦拭起來,“朕聽聞陸魏林昨夜搜山時,從老虎山附近的住家百姓家裡搜出許多長姐的用物,陸大人得了線索才能追蹤長姐的下落,若不是先生有先見之明事先封鎖消息,那些百姓為避免禍事怕是早就銷毀長姐的東西。”
楚墨珣并未開口,文淵閣内隻有茶蓋與茶碗碰撞發出的清脆響聲,宋良卿像是在對着空氣說話似地又說道,“朕還聽說錦衣衛連夜辦了老虎山所屬的府尹。”
楚墨珣說道,“在他管轄所屬地有這麼一夥惡徒,這府尹卻渾然不知,罪當誅九族。”
“是,先生說的是。”
“陛下若是無事,請容臣先告退,内閣的折子臣還未批完。”
宋良卿歎了口氣,話到嘴邊又沉默下來。
“啟禀陛下,陸大人求見。”
清竹還未宣,隻見陸魏林便沖進文淵閣,他腰間長劍甚至還來不及卸下來就跑來面聖,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啟禀陛下,首輔大人,臣不負隆恩,長公主吉人天相……找到了。”
“你說什麼!”宋良卿站起來飛奔到陸魏林面前,“陸魏林,這可開不得玩笑,你再說一遍,長姐是不是找到了。”
“是。”
“長姐,”酸澀的淚水在宋良卿雙目之中打轉,他強壓住内心深處的膽怯,雙唇顫抖地問道,“還活着嗎?”
陸魏林死死咬住牙關,吐出這個是之後便昏倒在大殿之上,宋良卿激動地看向坐在一旁的楚墨珣,見他面色平靜如常,連手上端着的茶碗也紋絲未動,“先生,你聽見了嗎?陸魏林說長姐找到了,來人,快宣太醫。”
殿中亂成一團,宋良卿急需知道宋子雲的消息,一旁的清竹也咋咋呼呼地指揮一群奴才将陸魏林擡下去,可宋良卿說什麼也不肯讓他下去。
“快,把陸魏林擡到朕的龍榻之上。”
清竹急了,“陛下,這可是大不敬,使不得。”
“都這個時候了還談什麼規矩,清竹,快去請太醫。”
清竹又吵嚷着讓奴才去喊太醫,雜亂的人群之中,聽見一聲沉穩的聲音,“臣先去内閣批折子,陛下容臣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