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天邊的鎮北王府。
邊疆百姓誰不知鎮北王喜熱鬧,日子一到中秋前後,鎮北王府請了好幾個戲班一連幾日在前殿後堂搭台唱戲,通宵達旦歌舞升平,這是鎮北王府的習慣,自然也是邊疆百姓的習慣。
此刻遲緒躺在偏廳小憩片刻之後,正倚在暖閣聽《定軍山》,他的手肘擱在欄杆上随意劃拉擺動,嘴邊還不時跟着哼唱。
黃忠的那句“看刀”唱腔還未落出,他手中的茶盞一震,茶水泛起陣陣漣漪。
一名小将破門而入,“将軍,将軍,京城急報。”
遲緒随手将滾燙的茶盞甩了出去,吓得來報信的小兵跪在地上。
“說了多少次聽戲的時候别打攪本王,怎麼都不聽呢?”
戲台上的黃忠直截了當地跪在台上,後台的戲班子全都停了下來,剛剛還熱鬧紛呈的暖閣忽地鴉雀無聲,衆人齊齊跪在地上聽憑遲緒謾罵。
遲緒慵懶地擡起兩指微微下壓,“本王讓你們停了嗎?”
黃忠連忙起身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又朝後台的戲班老闆使了個眼色,寂靜被打破,後台的戲班又重新演奏起來,跪在地上的小将雙手舉過頭頂呈上一份信劄。
坐在遲緒身旁一位長者站起身接過信劄,擺了擺手,小兵看了一眼依舊閉着雙眼的遲緒,這才如釋重負,顫顫巍巍地退了下去。
長者拆開信,遲緒輕輕地跟着台上的黃忠哼着。
“再過幾日便是中秋,京城這時候有急報定是天大的事。”
長者略略掃了一眼信箋忽地站起身來,遲緒察覺不對勁,慢慢睜開眼見這位沉穩的長者眉頭緊鎖地将信劄看了幾遍,他恭敬地問道,“民叔,京城出何事了?”
“将軍,京城戒嚴了。”
“為何?”
那位被喚作民叔的長者雙唇張了張努力想開口卻說不出來,“将軍還是自己看吧。”
遲緒急切地抽出民叔手上的紙條,高大的身軀猛然從躺椅上坐起來,信箋上隻有六個字,“中宮下落不明。”
戲台又一次停了下來,民叔朝着台上擺擺手,那些戲子小厮們悄無聲息地走下戲台退出暖閣,
遲緒的腦袋飛轉,并沒有急于表達自己的看法。
民叔輔佐遲緒多年,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的秉性,他撚起一縷胡須,“我已經派人去請淮北先生,待他到了我們再作商量。”
遲緒并未等待太久,又一位長者推門而入,他方才還在假寐的雙眼卻忽地睜開看向來人喊了一聲,“舅舅。”
“洛凡,你稍安勿躁。”淮北擡手制止遲緒開口,而是回頭屏退門外左右,将暖閣的門關嚴實才開口道,“信箋我已過目。”
淮北和郦民都沒有開口,遲緒問道,“兩位以為京城傳來的這信箋是何意?”
郦民下意識地握住腰間的那塊雕着虎頭的漢白玉,拇指反複摩挲虎頭的位置,漢白玉在指腹按壓之下漸漸有了溫潤之色,他便開口道,“臣以為這六個字重要的不是前面而是後面,大淵中宮不就是那兩位嘛,關鍵在于為何下落不明,而如今京城又是如何狀況,将軍該如何應對。”
遲緒問,“難道小皇帝出事了?是楚墨珣出手了?這信箋如此簡單,讓人如何猜測?”
淮北略一思忖才緩緩開口,“這幾年京城這位首輔大人勢力日漸強大,朝廷内也時不時傳出他想要謀權篡位的說法,但傳言是一回事,真的實施又是另一回事,臣以為首輔大人有這心思并未有這膽量。”
“我同意淮北先生,”郦明點頭認同看向遲緒,“将軍手握大軍駐紮邊疆,若是楚墨珣對小皇帝行動必定要聯合将軍,将軍未曾收到楚墨珣的示好,這事不是他幹的。”
“或許另有其人。”
遲緒話音剛落便看向那兩人,壓低聲音問道,“依二位之言,中宮如今是何狀态?”
郦民說道,“不瞞将軍,我在京城也有些門路,方才派人去請淮北先生時我也收到了些消息,聽說如今京城戒嚴,皇城緊閉,楚墨珣封鎖了所有出京城的消息,故而将軍收到的消息也如此簡略。”
淮北問,“郦先生如何看?”
郦民又捋了捋胡須,“我猜測大抵是那位少年天子出了事。”
淮北看了一眼自己外甥,“郦先生和我探聽到的消息差不多,我手上的消息是京城那二位皆出了事。”
遲緒沉默不語,眉目低垂,不知心中喜怒。郦民急切地說道,“若是真如傳言這般京城無主,我隻問将軍一句話,将軍可願揮師南下?”
揮師南下?遲緒想過。
淮北沉默片刻,“郦先生先不要急,凡事還沒定論,我們知道的也不過是隻言片語,将軍手握重兵,單憑這幾傳言,你就讓将軍南下,這豈不是胡鬧嘛。”
“這怎是胡鬧呢?這是時機。”郦民說道,“成大事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如今正是直搗京城的好時機,若是錯過了這番時機讓楚墨珣有了片刻喘息,再想回京城可就晚了。到那時楚墨珣讓裁撤軍隊,将軍就得裁撤,楚墨珣讓将軍上繳兵權,将軍就得上繳。”
淮北歎了口氣說道,“郦先生,這件事可非同小可,稍有不慎可是滅族之災,如今邊疆局勢安穩,朝廷對邊疆軍隊尚在觀望階段,若真揮師南下可就是給朝廷遞了借口滅我族類。”
郦民騰地站起來,一拍桌子,“淮北将軍怎麼盡說喪氣話呢。洛凡可是大淵國内第一将相之才,此等大才如何能敗北?”
淮北歎了口氣,和郦民齊刷刷地看向遲緒,“洛凡!”
“将軍!”
兩位謀士吵得是不可開交,讓遲緒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