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的時候,聽到女仆在哭。
這真是再奇怪不過的事了。上一次我聽到她的哭聲,是在埃萊娜把吃下去的飯都吐出來的時候。這一次,我看不到她,但是能聽到她的抽泣聲。
對了,為什麼我看不到她。
我以為還是在夜晚,但是這樣沒有一絲亮光的黑暗令我不寒而栗。如果是在房間,那麼至少有月光能透過窗戶照射進來。
“把窗簾拉開。”我對女仆說道。
女仆沒有回答我,她還在哭,我想要伸手握住她的手,給予她安慰,但是我怎麼也找不到女仆的位置。
“你為什麼哭?貝爾特。”貝爾特是她女仆的名字。她真是一個容易傷感的人,一定是受了什麼委屈。
“娜娜……”女仆說道,“對不起,娜娜。”
我伸手朝着女仆聲音方向摸索的時候,手掌觸碰到粗糙的布料,我這才發現,我的身下不再是柔軟的鵝絨被單,這樣的材料讓我覺得熟悉極了,那是曾經我還是布倫達的時候,睡的就是這樣的材質。
“我難道被送回去了嗎!”我閉上眼睛,“或許這隻是夢。噢,醒過來我就可以去參加我的生日宴會了。”我想起了那條美麗的裙子,它柔軟的線條和上面鑲嵌的鑽石。它似乎某種程度上減輕了我對于現狀的痛苦,“可是為何你會在我的夢裡哭泣呢,貝爾特。”我喃喃地說道。
“不,娜娜,你沒有被送回去。你在菲爾特家。”女仆說道,“可是沒有生日宴會了。”
“為什麼?”我依舊閉着眼睛,“我不相信你,因為我什麼也看不到,這證明你是在我的夢中,貝爾特。”
“這不是夢,娜娜,這不是夢。”女仆斷斷續續地說着,“我也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說起,我也害怕極了。”
然而我問她為什麼哭泣的時候,她又不肯說。
“我不能再說了,抱歉,娜娜。”女仆又開始抽噎,但是這次黑暗中傳來的窸窣的聲音,那抽泣聲像是漸漸地遠去了,伴随着急促而慌張的腳步聲,随着最後一聲震耳欲聾的“咣當”聲,牆壁處的震感蔓延到了深處,而後一切歸于寂靜。
“貝爾特……?”我嘗試着喊了一聲,這次沒有人回答我。
我閉上眼睛躺下。我堅信不疑這隻是一場夢。很多次我迷迷糊糊醒來,都希望頭頂是熟悉的幔帳,即使是刺眼的強光也好。
我想想我是什麼時候醒來的。
首先喚醒我的是饑餓。
又或者我認為其實我不曾醒來,
胃部灼燒感從腹部一直蔓延而上,在喉嚨裡泛着酸氣。從前我是不怕饑餓的,它于我隻不過是一種習慣,如今那嬌氣的胃不再有熟悉的食物充盈的感覺,加重了胸口處的心慌。
空氣中帶着沉悶和潮濕,我慢慢摸索到牆壁,輕輕敲擊的時候會發現裡面是實心的,牆壁似乎是石塊堆砌而成。也許是長久沒有整理清洗,縫隙處傳來植物腐化的味道。順着石壁往下,還能摸索到滿手滑膩的青苔。
我靠在牆壁上,喉嚨幹澀。真正令自己害怕的是漫無邊際的寂靜。即使将耳朵貼在牆壁上,也無法猜測到身處何地。偶爾我會抓一把青苔在手裡塞在嘴裡吮吸,那發着臭泥味道的液體從細小的莖葉裡被一點一點地吸幹,就像長久在沙漠中行走的人得到的甘露一般美味。
偶爾我也會有幻聽。
在全身無力地躺在地面唯一的布料上昏昏欲睡時,我會聽到一種密密麻麻爬行的聲音,那些長着觸角的生物正在拱着地面朝我浩浩蕩蕩地匍匐來。我甚至能聽到他們的窸窣聲,那聲音無法使我安睡,有的時候我甚至覺得它們成群結隊地鑽進我的耳朵,占據了我的大腦。當手臂上傳來刺痛的癢意時,我尖叫一聲,奮力地甩着胳膊,手掌觸碰到地面,被細小堅硬的石頭劃傷。
一陣尖銳的痛楚從掌心傳來,我安靜了下來。
黑暗中感覺不到時間流逝的快慢。我靠在牆上的時候能聽到滴滴答答的水滴敲落聲,它們滴落得及其緩慢,像是無數個小水珠聚集在一起,及其艱難地互相融合,朝着同一個方向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