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雪喬心思淺,老太太三兩句就哄得她找不着北。
原本暗淡的臉頓時升起亮色,她親手捧起食匣,嘴裡含着蜜似的甜,走路都輕快許多。
春桃先回去取她寫好的家書,姚雪喬獨自走在小徑上,路過藏書樓時不由看了眼。
窗上人影幢橦,峻拔高大,透出天生的威儀。
除了裴承聿,沒人進得來。
她也沒再往前走,抄條近路來到藏書樓下。
連峰看她一眼,“表小姐?”
裴承聿登樓看書時,不容外人打擾。
這位曾經多次糾纏,如今混成“表小姐”的女子,好端端來藏書樓,一定沒藏什麼好心思。
這不,她手裡還拿着食匣,想用食物博得郡王垂憐,未免太小瞧人。
“我來給表哥送點心。”姚雪喬老實交代,不知道連峰心裡的彎彎繞繞。
連峰道:“郡王不用點心,表小姐請回。”
姚雪喬也沒對自己的手藝有多少信心,裴承聿進出宮闱如家常便飯,什麼人間美味沒嘗過,也就老太太不吝贊美,讓她一時找不着北。
她沒堅持,讪讪收回食匣,依舊不肯走,“那我在這裡等表哥,保證安安靜靜,不打擾他。”
連峰沒轍,她如今是老太太心尖上的嬌小姐,可不能像以前一樣刀架在她脖子上将人攆走。
愛等就等吧,正好讓她見識見識郡王冷淡絕情的模樣。
樓内傳來沉穩的腳步聲,連峰下意識瞥一眼姚雪喬,她正伸長脖子,往裡頭瞧。
裴承聿很早就聽到她叽叽喳喳的聲音,見到她也不意外,目光落在她手裡的匣子上。
她手指纖細,衣袖從手腕微微滑落,露出皓白玉腕,纖弱不堪折,襯得手裡的匣子都沉重許多。
“這是什麼?”他問。
“是我做的點心,送來給表哥嘗嘗。”她愣了下,舉起食匣,正猶豫着要不要打開,春桃已經取來信。
姚雪喬将食匣塞給春桃,拿過信一封封展示給他看,擡起臉時眸光璀璨,嘴角不自覺勾起興奮道:“我給我爹娘寫了幾封信,聽聞表哥與滄州刺史有來往,不知可否順道捎上這幾封信。”
表哥簡直太偉大了,滄州刺史居然與他關系匪淺,這就意味着讨好他,爹娘會少受很多苦。
裴承聿沒答應也沒拒絕,話題繞回她的點心上,“那麼,這是表妹的謝禮?”
連峰沒眼色,不會揣摩主子心意,表哥明明對她的點心很感興趣。
姚雪喬重重點頭:“嗯。這次我換了餡料,味道比上次更好,表哥會喜歡的。”
裴承聿目光從她眸中細碎的光芒上錯開,涼薄的唇冷冰冰道:“表妹不必多禮。信交給連峰即可。”
主仆二人一前一後,迎着月光離開。
湖面白茫茫一片,微微刺痛她的眼睛,姚雪喬抓緊食匣,深深吸了一口氣。
裴承聿一向冷若冰霜,臉色寡淡如水,本來她也沒指望他收下。
不收正好,她辛辛苦苦做的,自己都沒舍得吃幾塊呢。
還有他為人雖冷淡,可也答應為她送信了呀。
多好的人,白白幫她不求回報。
姚雪喬連着好幾日心情都很好。
可也沒持續多久,春桃告訴她,每日午覺後她要和裴雲菁跟二夫人學習管家看賬。
其實雲瑛之前也帶她學過,那時長姐及笄不久,提親之人快要踏破門檻。
母親教長姐時讓她在一旁聽着,因她年紀太小,便沒考教她。
于是她也不太認真聽,插科打诨,沒少挨罵。
再慈祥的人管教學生,也很容易失去耐心,變得兇巴巴的。徐敏天生不是笑臉,光一個眼神就足夠震懾人。
她若是蠢笨不堪,不但丢自己的臉,還會害得老太太沒面。
因此卯足勁學習,聚精會神的,生怕遺漏徐敏說的話,賬算得格外漂亮。
有她對比,遊手好閑的裴雲菁的賬本原本還能将就看,現在簡直是漏洞百出,不堪直視。
徐敏自然不會當着她的面訓斥裴雲菁,她很護短,不會承認她的女兒比雲瑛的差。
“雪喬算得好,沒一處疏漏。不妨趁熱打鐵,将去年莊子的收成也看一遍。”
姚雪喬就這麼抱着賬本翻至傍晚,直到屋裡都點上燈,才揉着脖子捶捶腰起身。
裴雲菁悠然睜開眼,手裡的狼毫已經滾到地上。
她奚落道:“你學得好有什麼用,将來用着上嗎?”
姚雪喬早已領悟精髓,不管裴雲菁說什麼,隻管反問帶偏她:“你用得上,為什麼不好好學?”
“我和你不一樣,我要當貴人的。”她語氣散漫,揉了揉臉上的睡痕,“我隻管吩咐人,才不用自己操心。”
姚雪喬很認同她的話,自太子被貶後,京中風向大變,好幾位高官勳貴沒好下場。
越發襯得裴家安穩如山,是本朝中流砥柱,輕易不會倒塌。
登門求娶裴雲菁的青年才俊數竟比往日更多,但她誰都看不上。
“你做的點心當真很好吃?”她猝然開口,認真道:“弄兩樣拿手的給我,我保證我娘不會對你很嚴格。”
姚雪喬抵不住誘惑,順手的事。
裴雲菁收下點心後果真說到做到,以各種理由推脫,徐敏忙于管束她,說好的每日跟學考教化作泡影。
殊不知食匣原封不動,輾轉又送去趙洵手中。
花梨木八角萬字紋,裴承聿一眼便認出來。
那日送來給他,現在又送給趙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