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雲菁看不上趙洵,他身上文氣過重,适合陪同賞畫寫字,不能過日子。
誠然趙洵姿容不錯,甚至些許勝過趙池。
但她就喜歡趙池那種熱烈中帶着痞氣的,和她吵完架又舍得拉下臉面低聲下氣哄她,太順心了沒意思。
不過趙池遠在幽州,這輩子沒指望翻身,她不可能陪他吃苦的。
隻能和趙洵湊合,誰讓現如今鄭王奪儲的機會更大。
趙洵喜歡姚雪喬正好,最好納她當妾,堵住說她善妒之人的嘴。
反正姚雪喬可憐巴巴依靠裴家過活,性子柔軟,可比外頭不知底細的莺莺燕燕好拿捏。
這些是趙洵與她說好的,否則她不會安排他和姚雪喬見面。
但現在,趙洵要過河拆橋。
裴雲菁一杯酒潑到他臉上,“趙洵,你再給我說一遍!”
趙洵抹開滿臉的酒漬,壓下眉間怒意,鄭重其事道:“我要娶的人是姚雪喬,不是你裴雲菁。”
裴雲菁氣笑了,雙手抱在胸前,眉眼倨傲,“好啊,你娶吧。”
他們齊齊轉身。
姚雪喬正拿起帕子擦拭袖口的酒液,擡起雪白的臉,恍如置身局外,輕描淡寫道:“是啊,你下聘吧。”
趙洵眼睛驟然亮起,“是真的?雪喬,你願意嫁給我?”
姚雪喬起身撫平裙擺褶皺,語氣平淡猶如談論天氣:“嗯,你現在就回去告知王爺王妃,派媒人登門提親。我隻等你三天。”
在趙洵怔愣,裴雲菁驚愕中,她推門出去。
但問題還沒解決,要麼去租馬車,要麼等裴雲菁,否則她隻能走回去。
她閨秀打扮,行走于魚龍混雜的西市中不太安全。
“表哥。”
裴承聿站在斜對面的雅間門外,看起來像被裡面的人絆住腳步,要走不走的,眉心微微擰起,很快舒展開。
他擡眼望過來,“何事?”
一如既往的冷淡。
姚雪喬明知他看穿,還是不想換個借口,“表哥,我真的不太舒服,能不能請你送我回去?”
他定定看她許久,久到她已經黯然垂首,在廊内卷起的秋風中飄搖,單薄可憐,才施舍她一個“好。”
馬車行駛穩當,茶爐中升起細煙。
修竹般的玉指手法娴熟洗茶溫杯,動作舒展随性,有着行雲流水的潇灑。
她目光緩緩上移,溫煦的秋光透過紗簾,鍍上一層金光,他眉眼間覆着的霜雪微融。
“表哥,這是什麼茶?”
她不喝茶,可馬車裡太安靜了,顯得胸膛裡撲騰翻湧的浪潮很刺耳。
于是故意和他搭話,非要撬開他的嘴。
他不是很能指揮人,使喚趙洵招待她麼,沒他那句話她本可以不上樓的。
裴承聿撩起眼尾,以一種高深莫測的眼神看她,熱氣自他眼前掠過,飄到她手邊,“揚州名茶,茉莉錦毫。”
如今倒是人人記起她是揚州來的,處處提醒她。
姚雪喬接過來,慢悠悠抿了口,望着他的指尖發呆,忽然道:“表哥為何允許我和世子見面?”
她想得抓心撓肺,都有些魂不守舍,索性問出來。
他想試探她乖不乖,有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裴承聿不着痕迹收起手,睇她一眼。
吓得她不敢亂瞟,隻好低着頭,露出半截雪白細膩的頸。
他搓搓沾了茶水的手指,濕意淡去,飲茶壓住喉間幹渴的燥意,“他說得再動聽,也不會娶你,我沒必要阻撓。”
“可是他今日親口允諾,要娶我為妻。”姚雪喬握着綠玉茶杯,坦誠老實地告訴他。
剩下的半口喝不下去,放回桌案上,掩蓋她心中浮動的忐忑,她莫名緊張道:“我答應了。”
恰好他擡手舉杯,衣袖不經意蹭上她的手背。
絲滑柔軟,透着涼意,姚雪喬脊背上卻攀升一股熱。
男人隻有在男人面前才會誠實,趙洵答應她又如何,他沒可能說服鄭王,也不會舍得拿世子之位博取婚姻自由。
哄她的心,再占她的身,可不就是成了他的“妻”。
這種過于直白的道理,不便告訴她。
況且她現在很有主見,明知他不許她和趙洵牽扯,還答應他的求娶。
輕巧随意,有種抛下誘餌,願者上鈎的意味。
當局者迷,趙洵心中沉沉浮浮的欲望遲早要被她勾起來,她還自以為能全身而退。
自作聰明的人總要栽個跟頭,才肯乖乖聽話。
“那很好,我拭目以待。”
“表哥,你别想看我的笑話。”
姚雪喬聽出他的譏諷,想為自己争口氣,“我隻是想以此為由,徹底讓趙洵死心。你看,我步步退讓,什麼都可以不介意,他還沒本事娶我,就怪不得我非要和他一刀兩斷了。”
幽深沉靜的眸凝視她,她好似唱了一出獨角戲,有些尴尬地别過臉,聲音細細的,“表哥說的,我都記着呢,不和他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