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他們之間那點見不得人的親密,就該和莊子上的烈火一樣,焚燒殆盡,強風吹過淋一場雨,什麼痕迹都别留下。
“表妹近來确實很乖。”
不輕易言笑的他居然罕見的,唇邊露出一絲笑意。
姚雪喬眼睛追過去時,隻看得見未收起的微微的弧度。
她經不起誇獎,舉起衣袖晃兩下,“我連香也換了,表哥有沒有發現?”
衣袂飄然掠過,裴承聿淡然道:“是木蘭香。”
很少有人能笃定說出她的熏香。
姚雪喬找到知己般,滔滔不絕說起用料和工藝,偶爾聽見他幾句回應,認可她的選擇,更是高興得眼睛晶亮,光彩幾乎溢出來。
她說得口幹舌燥,拿起未喝完的茶,“等我的桂花香囊制好,也請表哥為我指點一二。”
裴承聿神色有些怪異,看她手裡的茶杯,姚雪喬閉眼飲盡,“茶香清淡,回甘悠長,果然是好茶。”
真是,明知她不能多喝,還非要盯着她全部喝完。
裴承聿所用之物皆非凡品,小小香囊也是院中侍女精心配色刺繡,搭配他的衣衫制作的。
旁人所贈不倫不類,更何況還是女子親手所做。
香囊本就沾惹一些暧昧的意味,像她的手帕,多是用來向情郎傳遞心意的。
他不該收,但姚雪喬沒給他拒絕的機會。
她一高興起來就顧不上旁人,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輕巧道一聲“多謝表哥送我”,翩跹蝴蝶似的鑽出簾縫。
車簾起落,抛進來一束光,唇脂沾染在不屬于她的茶杯上,嫣紅奪目。
木蘭香氣停滞在空中。
晚上裴承聿回到逸雲山房,桌案上多了個香囊。
杜明猶猶豫豫追在他身後,小心撇清責任:“表小姐一片心意,說是主子答應要收下的,小的也不清楚,就先放在這兒。”
手腳倒是挺快,布料色澤素雅,繡了竹枝竹葉,針腳緊密,能将就看。
“拿下去。”裴承聿翻開一頁書。
風簌簌而起,空氣中淡淡的桂花香收攏到他鼻息處。
金色花瓣點綴綠葉,随風抖落月影,甜香柔潤。
待花香散去,留下的氣味純正,濃淡适中,悠長潛入心扉,如同溫熱馨香的呼吸,聞得人脖頸發癢。
翌日,杜明守着時辰,輕輕叩響房門,三下不多不少,不消十息房内就會傳來起身的聲音。
可今日,杜明足足等了一刻,猶豫着再次叩響。
“進來。”裴承聿的嗓音略微沙啞,似是長久幹渴,沒有滋潤。
但不可能,杜明年紀不大,幹事麻利又細心,桌上的水壺從不空着。
“主子生病了,恐怕是上次的風寒未能痊愈,入秋後複發了。”
這話隻在私底下說說,逸雲山房的人好根據主子身體情況伺候,增被子的增被子,關門窗的關門窗,又從箱籠裡取出過冬的厚衣,以備不時之需。
動靜不大,偏偏老太太那處知曉了。
姚雪喬零星聽見幾句,上次他受寒歸咎于她,想到此她臉色漲紅,發了熱一般滾燙。
“表小姐的臉怎這般紅,也是病了?”黃莺作勢伸手,試探她的溫度。
姚雪喬忙捂住臉,晶亮烏黑的眼睛眨了眨,“屋裡有點熱。”
老太太上了年紀畏寒,屋裡早早擺上碳爐,可隻在晚間點上,白日屋内留有餘溫,但不至于熱。
倒是屋外涼風飕飕,掃過萬物,确實很有蕭索衰敗之意。
姚雪喬一路走回去,仆役三兩分散在園中掃落葉,不時聽見幾聲沉悶的咳嗽聲。
審刑院密不透風,一旦有人感染風寒,病氣很容易擴散。
裴承聿的官廨人來人往,府中的住所也有不少奴仆進出,再強健的身子也有中招的一日。
幾日前爹娘來信,滄州黎刺史免去娘身上的勞役,隻用在礦山為人治病療傷。
這一切都是看在裴承聿的面子上。
她不敢馬虎半分,熬出一罐濃郁滋補的湯藥,治療風寒見效很快。
打聽到裴承聿回府,她帶上春桃過去。
不巧,裴承聿正在會客。
“表小姐将藥給我吧。”連峰伸手欲接,姚雪喬卻縮回去。
她對上連峰狐疑的眼神,嘴角僵硬露出笑,“還有些注意事項,我想要當面告訴表哥。”
喝個藥能有什麼忌諱,連峰也不能多說什麼,一副看破不說破的表情。
杜明從屋内奉茶出來,門前兩人無聲對峙着,他瞥一眼姚雪喬的藥罐,深深嗅了嗅,“治風寒的藥?主子沒生病,有勞表小姐關心。”
姚雪喬下意識反駁:“怎麼可能呢?”
裴承聿乃當朝郡王,審刑院的主事大人,在朝中是金銮殿的煞神,在府中是人人敬畏的長公子,誰那麼大膽子散布謠言,傳說他生病?
杜明摸摸鼻尖,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這時裴承聿已經推開房門送客,聞言淡淡道:“為什麼不可能,表妹很希望我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