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寬敞明亮,布置得溫馨淡雅,花鳥屏風後一張架子床,幔帳輕盈柔軟晃動。
姚雪喬自己也說不清為何暈過去,她平日身體健康面色紅潤,一年到頭鮮少生病。
懷疑是從前愛裝病的報應。
宮女端來熬好的湯藥,服侍她喝下。
姚雪喬披散烏發,臉上還透着病态,蒼白慘淡,唯有鼻尖被熱氣熏紅,酸脹不透氣。
聞不透徹藥味,但她也已心中有數,患上風寒。
在禦花園湖邊吹風時已有不适,沒太放在心上,以為是湖邊陰冷。
後來又躲避趙洵東奔西跑,爬上爬下學射箭,出了一身薄汗,風吹幹後很難不着涼。
“姚小姐好生休息,張太醫開的方子雖苦,但見效快。”宮女接過藥碗,繞過屏風,向外頭的人回禀。
細細簌簌的,聽不真切。
姚雪喬喝了一肚子湯藥,不便躺下,脊背抵在牆上,擁着錦被。
這病來得太及時,幸虧有得裴承聿信任的張太醫把脈,否則她又要成了裝病的心機小人。
薄透的幔帳驟然壓上一道影子,正是她想到的,抱她回來的那人,“表哥。”
頓了一會,她又道:“我沒有裝病。”
“我知道。”
姚雪喬不安的心落定,撩開被子,往床邊挪動。
忽然腳踝牽起一陣刺痛,她急急抽氣,“表哥,你抱我回來的時候有沒有撞到何處?我的腳好像扭到了。”
她記得沒直愣愣栽倒地上,反而是落在他的臂彎中,結實有力,輕易便抱起她。
或許是跌落時雙腿失力,折到腳踝。
她解開羅襪,望着雪白無暇的腳踝,語氣嚴重:“啊,果然傷得厲害,青一塊紫一塊的。”
她沒忍住犯了老毛病,仗着生病提各種要求。
裴承聿靜靜等待她收聲。
她怎麼一生病話就格外多,帶着柔弱的哭腔,拿他當可以撒嬌的人。
可笑的是前幾日還在說敬畏他,他幾乎都要摒棄教養冷笑揭穿她,可那細細的啜泣仿佛在他心裡澆築,沉甸甸的,壓住那股厭煩。
不明所以的厭煩。
生病的人格外脆弱,她有了撒嬌的理由,變本加厲道:“表哥,你有沒有帶我送你的藥膏,借我抹一些可好?”
她鼻音濃重,透着難以理解的理直氣壯,見他不回應便伸出一隻手,掌心向上,纖柔白嫩。
在空中晃兩下,然後又等不及,收回去雙手拽着簾幔小心探出腦袋。
巴掌大的臉淚光瑩瑩,紅唇沾染湯藥,水潤欲滴,詛喪道:“你沒帶在身邊嗎?”
碧綠柔軟的幔帳襯出她浮上雲霞色彩的臉,嫣紅的眼角噙淚,任何人看到都難免會動容。
可他半點憐香惜玉的表情都沒有,一闆一眼道:“扭傷腳該擦紅花油,按摩複位,而非關注日常看不見的皮肉。”
她好似聽進去了,沖他點點頭,瞧着倒是乖順。
“我去叫人。”他轉身就走。
姚雪喬眼疾手快,指尖隻碰到他的衣袖,“表哥别走。
他離床塌還有一段距離,她沒抓穩,身子一晃,急速下墜。
床頂懸着的帳幔被扯落,她跌落在他懷中。
被重新抱回床上時,姚雪喬還介于驚愕與迷糊之間,悄悄瞄他的臉色。
裴承聿淡漠的眼攫住她做賊似的目光,“你還有事?”
倒是怪事,他沒有一點被她輕薄了去的厭惡神情,可依然冷漠薄情如石像。
她松了口氣,老老實實不耍心眼,不再賣弄她那點可憐,“我……關于趙洵,表哥要不要聽他對我說過的話?”
姚雪喬擺弄起墜落堆疊在腿上的幔帳,明明一把就能扯開,她卻猶猶豫豫動作輕慢得讓人着急,一點也不利落。
秀發柔順地披在背後,有一縷繞在脖頸上,發尾鑽入微微敞開的衣襟,月白的袍襯着烏黑的發,烏黑的發映出雪白的膚。
最終,她丢開碧綠的幔帳,裸露的腳縮在被中,隻依稀看得見粉白的腳踝。
不見所謂的“青一塊紫一塊”。
裴承聿心中好笑,移開目光,緩緩背過身去,沒興趣揭穿她,“你要說便說。”
他在屏風後的羅漢榻上坐下,拿起矮幾上的醫書,風輕雲淡聽着她絮絮碎碎的念叨。
“表哥要幫我,趙洵威脅我不許嫁給張太醫。”姚雪喬的聲音透着病弱的啞,但不乏咬牙切齒的憤恨,“我又不是他的什麼人,他憑什麼對我說這種話。”
裴承聿很意外她類似于撒嬌的抱怨,暗示他出手教訓趙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