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順着她的話,反而問:“聽表妹的意思,表妹想嫁給張太醫?”
手中的醫書也是張太醫的,沒想到短短幾天,二人已經到私相授受的地步。
姚雪喬沉默一瞬,好一會才透出聲,“不在我想不想的,表哥别這般問我。”
“好,那我換個問法。”
裴承聿翻着書,形狀銳利的唇抿起,吊足帳裡的人胃口才緩緩道:“表妹期待嫁人,離開裴家,離開祖母?”
這分明是他的期待,巴不得這輩子見不到她。
姚雪喬皺起鼻子,無聲哼一下,“我不知道我該不該期待,表哥若允許我期待,我現在就繡嫁衣。若是不允,我也能樂于待在裴家,陪伴祖母左右。反正我做不了主。”
裴承聿隻覺得好笑,也确實不經意發出輕笑,“你拐彎抹角,到底想說什麼?”
姚雪喬低垂着腦袋埋在膝間,病怏怏的聲音聽着很委屈,有幾分泫然欲泣的可憐,悶悶的。
“表哥告誡我安守本分,閨中女子的本分就是孝順父母。我爹娘在滄州,隻好将孝心轉移到祖母身上。我不善交際,也樂意照顧老人家,但整日隻見得着富家千金,見不到年輕才俊,可不得盲婚啞嫁,任由長輩做主。”
“好在祖母和貴妃已經認定人選,張太醫處處和我心意。可如今被趙洵攪合,我也不敢強求,耽誤張太醫前途。”
話裡話外,還不是想嫁給張子虛,留在京城,跟随張子虛進出裴府。
真是妄想,他不會容許她隔三岔五出現在他眼皮底下。
哪怕她成親後也不可以。
裴承聿合上書,輕歎道:“秋獵時我為你安排相看,你注意保養,養好身子。”
“何必舍近求遠?”姚雪喬微微一愣,有些被他的果斷沖擊到,也摸不準其中有幾分好心。
他連他自己的親事都拿捏不定,居然要操心她的,可别是介紹什麼歪瓜裂棗,刻意作踐她的婚事報複她。
她略作斟酌,一副體貼懂事的口吻:“隻要表哥警告趙洵不許胡來,我嫁給張太醫不是正好?表哥操勞甚多,不必為我消耗心神。”
裴承聿起身,高俊的身影背對她,“因為我不想讓你嫁給張太醫,秋獵時我還有更好的人選。”
這話說的,好似她是多麼炙手可熱的人物。
姚雪喬越發肯定他不懷好意,在他心目中她可配不上他贊許的“更好人選”。
她見招拆招,饒有興趣道:“是嘛,那請表哥明示,告訴我他們的性情愛好,我好有個準備。”
“準備什麼?”他反問。
姚雪喬掰着手指,口吻笃定數給他聽,“當然是我的衣着妝容,言談舉止。表哥不如仔細和我說說他們的容貌家世,性情才能。”
“我走出裴府,那就代表裴家的臉面,表哥的臉面,自然不能沖撞忌諱,給人留下壞印象,成為别人口中的談資。”
裴承聿似是很認可她,“難為你用心,我會幫你做好萬無一失的準備。”
姚雪喬卻不滿意他的反應,又很氣惱自己居然有這種情緒,但她不能表現出來,“多謝表哥誇獎,我一定好好準備,不給表哥丢面。”
養病的日子很無趣。
八公主和裴雲莘忙着練射箭,她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想看張太醫送的醫書時卻被宮女告知,裴承聿離開時已經讓人還回去。
初次相看,還沒開花結果,便已夭折。
那日過後,連伺候問診都換成另一位老成的太醫。
“臨近重陽,城南的醫館舉辦義診,張太醫過去幫忙,一時半會回不來。”宮女端來熬好,放涼的湯藥,苦味直沖鼻腔,膽汁都能翻出來。
姚雪喬最怕吃苦,敷衍說稍後再喝,宮女又遞來一沓厚厚的冊子,“這是郡王送來的名冊,請姚小姐好生查看。”
姚雪喬不好意思當她的面看,打發她出去後才翻開。
裴承聿辦事嚴謹認真,從前一直隻有耳聞,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名冊上的兒郎足足有十人,家世籍貫,人品容貌,連家中人口關系,從小到大的生活軌迹都記載很詳細。
甚至擔心言語描繪不具體,連他們的畫像都送來給她過目。
不乏比張太醫更為俊美的,但總體大差不差,也不懂為何他不許她接觸張太醫。
姚雪喬理解為他不想因此和趙洵鬧僵,畢竟鄭王如日中天,皇帝把今年的重陽祭祀都交給他主持,可見鄭王地位不亞于儲君。
也難怪趙洵如此嚣張,男人有了權勢如同摘下面具,才會在人前展露真實的面目。
那麼她再吊着趙洵,隻怕會适得其反。
而這些人……大多是年輕有為卻根基不深的朝中官員,無官職在身的,也都是世家大族的公子,不過是旁支罷了。
她現在是裴家表小姐,是他晉陽郡王的表妹,完全可以是抛給可塑之才的橄榄枝。
外人想攀附裴家,娶了她便是最好的投誠之舉。
她有些郁悶地打開名冊下壓着的信,白膩如霜的凝光紙,珍貴非凡。
但信中的内容不見得多珍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