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瑾牽着自己的紅纓前來,望着高大健碩,四肢修長的七星,不由稱贊:“好馬啊。”
說罷,她伸手也要去摸。
哪想七星後蹄一轉,身子一擺動,塗瑾的手落在原地。
塗瑾咧嘴大笑,眼眸皆是喜愛:“是真是好馬啊,據在這裡倒是浪費,一會兒我們去長嶺别院,再去後山逛逛。”
“好。”周阿幺就地拔了些草喂給七星,培養一下感情,又按上馬鞍,籠頭之類後,翻身上馬。
與塗瑾先和在此舉辦的嘉康公主打招呼,然後在圍着别院最外圍先讓馬跑開。
兩人正聊着家常呢。
忽的,就聽一聲凄厲的呼喚:“小心!”
周阿幺尋聲,側頭,接着一陣疾風徐呼嘯而過。
拳頭大小的馬球順着周阿幺臉頰擦身而過,落在身後,在泥中砸出一個凹陷。
“哎喲,真是不好意思啊,失誤。安王妃,大人有大量,應該不會計較吧。”華陽公主把球杖放在肩膀上,仰首微笑。
周阿幺有時候真的不能理解。
她沒有招惹華陽公主吧。
她們之間沒有矛盾,沒有糾紛,她與華陽公主就見過一次面,而且那次見面還是以華陽公主嘲諷她結束。
何來那麼大的敵意?
可望着在華陽公主身側一排嘴角帶笑,和她身後的神色淡漠的江慕宜,和含笑的楚晗玥,還有一衆貴女。
一丘之貉,這倒不意外了。
大概是這段時間,周阿幺過得太順心了,李珩耀和塗瑾對她的态度,完全沒有一絲歧義。
讓她誤會,跌跌撞撞闖入京城,農婦也是可以被接納的。
“真是無趣啊,阿玥,你的丫鬟也是大驚小怪的,蠢笨不已,該好好教訓一下了。”華陽公主輕聲道。
“的确。”楚晗玥輕笑,望着馬球的方向,那個平日溫婉和順的丫鬟,如今漲紅了一張臉,滿是擔憂。
她冷言:“夏至,把球撿回來吧。”
“是。”夏至飛跑。
楚晗玥解釋:
“她是前一兩年,我在街邊救回來的戲子,瞧她可憐,便讓她伺候我,隻是沒想到這般不中用,反讓你們見笑了。”
“戲子?”華陽公主好奇。
楚晗玥噙笑:“她賣身葬父,即将被一個粗俗男子霸占時,那時我碰巧女扮男裝,看不過眼,順手一把救下她。”
華陽公主:“你倒是心善。”
其它貴女聽了更是連連稱贊感歎:
“阿玥果然心地善良。”
“是啊,我等佩服,真是好事一件。”
周阿幺冷漠聽着他們調笑談論南風路縱馬案。
以無數人為養分,來贊頌的楚晗玥這朵吃人花開得絢爛多彩。
不諷刺嗎?
難道隻有被男人欺辱的戲子是人。
周遭慘死于馬蹄下的六人,踩踏中受傷的三十人,他們不是人?
百姓不是人嗎?
或許隻有一粒塵埃,落入他們的眉眼,帶來一陣駭人的刺疼。
她們才會得知:
啊,原來他們也是人嗎?
周阿幺咧嘴一笑,尖銳的虎牙顯露,她下馬,快一步撿起馬球,想起剛才“無意”掠過自己臉龐的馬球,突然靈光乍現。
側頭,她望着因奔跑而累得氣喘籲籲的夏至。
“給你。”
“多,多謝。”夏至伸手接過,觸碰周阿幺指尖時,猶如被吓一下,身子陡然一顫,轉身就跑。
“你倒好心,”江慕宜也誇贊道,“不過華陽殿下說得不假,這個丫鬟待在你身邊一年多了,還是這副上不得台面的低劣行徑,不如拉回去直接配小厮得了。”
楚晗玥含笑,垂下眼睑,望着已經奔跑過來,吓得花容失色的夏至。
“你們真是的,”她彎腰,詢問夏至,“你想成親嗎?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定給你挑選一個好的。”
“撲通”一聲,馬球滾落到地,夏至惶恐跪下,彎折的背脊,頭磕着巨響,她苦苦哀求:
“奴婢沒讀過書,也知一句,滴水之心,當湧泉相報,況且小姐那是救命之恩啊,奴婢隻求在小姐做牛做馬,求小姐不要趕奴婢走。”
“好了,别做出這幅模樣,我這人最心軟,别哭了,留在我身邊吧。”
楚晗玥一笑,她拉繩策馬,伸出潔白如玉的手:“把球給我,夏至。”
驚喜之下,夏至才發現馬球已滾到馬蹄邊,她四肢匍匐,爬到馬腹下,撿回馬球,拍掉上面的灰塵和草屑,恭敬而卑微地遞給楚晗玥。
“小姐。”
随着輕笑,是馬蹄聲遠走的聲音。
半晌,夏至才敢緩慢擡頭,露出染土混血的額間,她久久凝視着已經騎馬走遠的楚晗玥一行人。
她含憂地瞥一眼周阿幺,随後快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