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宋和玉一步趕來,原以為出了什麼大事,覺着看到病弱依偎在周阿幺懷中的李珩耀。
他低垂的眼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湖水,微風吹拂,露出得意,得逞的漣漪。
宋和玉一時愣神。
轉眼,他目光投射覆在周阿幺腰肢的白皙的指尖。
李珩耀在裝病!
更準确的來說,他在示威,他在挑釁。
“對啊,阿幺,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說,”不蒸饅頭争口氣,宋和玉手搭在周阿幺另一側肩膀上,隔着周阿幺,笑眯眯望着李珩耀,“正巧丹青姑娘也在,不如就由她把王爺送回房吧。”
“額…”
周阿幺撓頭:“阿玉…”
周阿幺平時很少叫他叫着這般親熱,一般都是有事相求才膩膩歪歪的撒嬌喚他。
光這一句,宋和玉就知道,周阿幺廢物玩意兒,有了男人,就抛棄朋友。
“行了行了,”宋和玉撇嘴,有種朽木不可雕也的無力感,趕蒼蠅似地揮揮手,“王爺身份尊貴,你快送他去休息吧。”
待周阿幺毫不留情地走後,宋和玉一肚子火,他望着旁邊的嗓門跟黎明打鳴公雞一般嘹亮的丹青,譏諷一笑:“怎麼,丹青姑娘留下,是怕我搗亂來監視的我的,還要特意給你家王爺留下私人空間?
丹青含笑:“宋公子真是說笑了。”
“不知宋公子是否有空閑?”
“丹青姑娘何必客氣,想來你我也是舊相識,有話直說就好。”
“奴婢隻是覺得宋公子與和王妃摯交,白身總不好見面王妃,不如趁着現在閑來無事,找點事做,也可授官,豈不兩全其美。”
“你把我當作周阿幺那個傻子呢?”宋和玉挑眉一笑。
丹青笑容消失,冷斥:“宋公子不願拒接便是,如何辱我家王妃,要不是看在你與王妃交好,定然給你治一個大不敬罪名。”
宋和玉真不是周阿幺那傻子。
她隻緣身中,看不清李珩耀的惡劣行徑,宋和玉可是瞧得明明白白,李珩耀算什麼好人嗎?
若真心喜愛,何必寫下什麼和離書,令她傷心;若真心喜愛,又何必裝出這麼病态,讓她擔憂。
終歸,是一個卑鄙小人。
宋和玉冷笑,現在卻沒心思摻合他們兩,他拱手耍嘴皮子道:“願丹青姑娘見諒,是不知道丹青姑娘權力有多少,能給我安排一個什麼官職。”
當然,他也不算什麼好東西。
他千萬裡來尋周阿幺,不光是因為擔憂她的安危,而是秋闱重重阻礙,他沒能進貢院考試。
他想,與王爺糾纏不清的周阿幺,或是可以成為他攀上高峰的支點。
他不想再成為任人欺淩的存在了。
桌案上,梨花白瓷香爐飄蕩出清幽淡雅的安神香,往窗棂外鑽。
隔着玻璃畫框,勾勒出一幅暴雨打清池的畫卷。
接過丫鬟剛煎好的藥,周阿幺親自動手,舉着勺喂給正襟危坐于床榻的李珩耀,又讨來酸甜的果幹和溫水為他清口。
一雙擔憂,赤裸裸的眼神,像炙熱的陽光,能将一切陰暗潮濕的角落,照得亮堂堂。
李珩耀指尖微動,生怕周阿幺察覺他的卑劣可恥行徑,他垂下眼簾掩藏,做無措:“怎麼了,這般看我?”
“暴雨狂風的,你又不在意自己的身體。”
“是我不對,隻是我瞧你那位宋公子怒火沖天,生怕他會欺負你,”李珩耀緩慢地說,把過錯推到宋和玉身上,并把自己塑造成無辜可憐樣,“焦急尋你時不慎摔倒,反倒讓你為我擔心了。”
“他不會欺負我的,你放心,以後切莫為了我不顧自身安危。”
“他?”李珩耀靜靜聽兩人關系親密到不分彼此的程度,不由追問,“你們的關系很好嗎?”
“我們自小一起長大,關系自然好。”周阿幺寬慰,軟語勸李珩耀别為她擔憂。
兩人簡直雞同鴨講。
“原來是這樣啊。”李珩耀想起第一次去溪平村的見到兩人和諧的場景,是容下不下他這個外來者的程度。
現在還是這般…
李珩耀口腔内殘留的果幹的酸澀,吞入喉管化成一灘苦澀,浸泡着他的全身。
太難受了。
他有了反抗之心,問出日夜煎熬的問題:“阿幺,你與我和離,也是因為他嗎?”
什麼跟什麼啊。
周阿幺全然不懂李珩耀的腦回路。
“當然不是。”
周阿幺陳述:“我那時候以為你喜歡江慕宜,想着和離,放你自由。”
“自由嗎?可我對江慕宜并無情誼,她于我而言,隻是一個陌生人,”李珩耀再次認真說明,轉頭了一個令周阿幺難以啟齒的問題,“隻是和離之後,你為什麼要來尋我?”
他噙笑,眼角尾梢透譏諷之色,窮追不舍地追問:“阿幺,你以什麼身份來找我,本王的前妻嗎?”
周阿幺無言以對。
兩人,他望着她,她與其對視。
靜默無聲,時間一秒一秒流逝,隻留下微妙的氣氛。
周阿幺能清楚看到逆光下李珩耀一根根濃密的睫毛,眨眼時,如同翩跹的蝴蝶,撞得她思緒飛揚。
心髒要從口中跳出,連用将自己壓抑的,無疾而終的感情坦然奉獻給李珩耀。
然而李珩耀把和離書遞給她,就已經代表他們不可能了,不是嗎?
這一刻,周阿幺突兀想起和李珩耀掉入懸崖的那一小段艱難時光。
那是個绮麗的噩夢。
因苦難,他們抛棄了身份的束縛,除了擔憂李珩耀身體,周阿幺離李珩耀出從有過的接近,無論是心,是感情,還是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