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把地上收拾了。”
尚新阕下巴一擡,指着地闆上碎裂開來的小罐。
迎霁卻未立即動作,反是徑直走向尚新阕,伸手撫上他的額頭,又和自己的比較了一番:“有點燙,大人以前發過燒麼?”
尚新阕不自然地偏過頭,避開他的觸碰:“沒有。”
勉強才退下的熱意又如狂風驟雨般襲來,尚新阕推了推迎霁:“你離我遠一點。”
他那哪是發燒,不過是見到迎霁又羞又恥又氣罷了。
為掩飾失态,尚新阕故意闆着臉:
“你,去幽冥府,把剩下的亡魂審了。”
“可是大人,天已經黑了,”迎霁靠向尚新阕,“這算加班嗎?大人有獎勵麼?”
“……”
尚新阕正要呵斥,卻見迎霁寵溺一笑:“好,那大人等我一等,今夜好好休息。”
次日清晨,尚新阕翻過身,倏地察覺不對。
迎霁竟趴枕在床頭熟睡。
聽到動靜,迎霁睡眼朦胧直起身來:“大人?”
“你何時回的?”
尚新阕披起外衣,坐起看向迎霁。
“唔,半小時前吧。大人,有異的亡魂甯攸都已經安排好了,你可以再休息一會。”
“嗯。”
餘音将落,尚新阕收整好便欲回幽冥府。
至于迎霁,尚新阕啟唇:“你留在這裡。”
迎霁急忙追上尚新阕:“那我和大人說一下孫靜的事。
孫靜,家住白沙市栖霞縣,17歲被他父親賣給千裡之外望川縣的柳榮貴做、妻子,柳榮貴是個好賭的,輸了錢動辄打罵孫靜。
孫靜的婆婆也非善茬,時不時刁難孫靜。直到,孫靜懷孕。”
幽冥府。
“大人。”
孫靜年不及四十,卻是眼珠渾濁,滿臉頹色。
“嗯,”尚新阕微微颔首,“将你的經曆再說一遍。”
“我家那裡是個窮地方,家裡除了我,還有兩個弟弟。
我媽生了病,需要很多錢,這麼一來,家裡一年下來花錢如流水。而我弟弟将來還需要娶媳婦,我爹就把我五千塊偷偷賣給了柳榮貴。
柳榮貴平日裡還好,一旦沾了酒水或者賭錢賭輸了就打我出氣。我婆婆,她也在旁邊看着不說話。
家裡有很多地,我每天忙得屁股不落闆凳,回去,柳榮貴卻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似是看懂了尚新阕眼中的憐憫,孫靜溫和一笑,“不過後來就好了,我懷孕了,生下了柳榮貴的兒子。
他媽和他對我都比以前要好得多,柳榮貴有時候罵我他媽也會勸阻他,而且柳榮貴也逐漸戒了賭瘾,幫我一起做農活,隻是偶爾喝點酒。
我也想過要走的,可是那裡我人生地不熟,能依靠的,隻有柳榮貴。後來,他就利用兒子将我牢牢困在了望川。
等柳強十歲時,我遇到了幾個也是從栖霞縣過來的姐妹。我們約好,要一起回去。
柳榮貴不肯。他把柳強從我身邊帶走,送到了他妹妹家去。
這些年,我給柳榮貴當牛做馬,最後,他也不讓我如願。我到死也沒再見過我兒子,也沒有回我真正的家。”
孫靜的聲音逐漸低下去,眼中泛起水霧:“可是柳榮貴到死也不讓我安生,我想回家看看我媽媽是不是還、活着,但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是柳榮貴故意叫人把我頭朝下埋葬!”
聞言,尚新阕神色一凜。
孫靜說的,應是倒葬。
倒葬,将死者以頭朝下、腳朝上的方式下葬,死者魂魄因此不分陰陽,難以找到升天之路。
柳榮貴,是想把孫靜永遠禁锢在望川。
“大人,這樣的話,”甯攸五官皺在一起,“去和人家說要刨他妻子的墳墓,是不是不太好?而且,這也不可能偷偷地做啊。”
“豈止是不好,簡直無異于宣戰,”迎霁啧啧歎道,“依照柳榮貴的性子,悲傷倒不至于,隻怕以為我們是去挑釁他的,還沒進院門就被他拎着掃帚打了出來。大人說,是不是?”
尚新阕挑眉:“嗯。”
“那這樣……我難道再沒有機會回家嗎?還有強子,我的兒子。”
孫靜霎時恍遭雷劈,直直跌坐在地上。
“大人,有法子的是不是?”
甯攸跟了尚新阕許久,自覺沒有尚新阕解決不了的麻煩,轉頭一臉希冀望着他。
地上,孫靜亦擡起了頭。
尚新阕幹咳一聲:“有是有。”
隻是,他得放下顔面去找一個人——雲硯清。
說起雲硯清,足夠尚新阕頭疼一陣。
與尚新阕不同,雲硯清算是土生土長在幽冥,聽說自小就立志要當下一任幽冥府君。
可好巧不巧,尚新阕被冥吏勾錯了魂,又陰差陽錯留在幽冥成為了幽冥府君,“搶”了雲硯清的位置。
上任府君留下一大堆爛攤子給尚新阕,偏偏雲硯清又來鬧他,某日,尚新阕便收拾了雲硯清一頓。
後來,因他和幽冥主君的一些傳言,雲硯清再次找到尚新阕。
毫無意外,雲硯清輸的徹底。可那回,他未曾像往日一般即刻離去。
“尚新阕,我就說,你一個生人,怎麼有資格接任府君,”雲硯清猩紅着眼眸,撒了好大一通火,“你真是、不知廉恥!”
“你此話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