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新阕握筆動作一頓,墨色在紙頁上洇開,擱下筆,尚新阕冷笑道,“現在到誰了?”
“十殿皆已彙報完畢,隻差着幽冥府了。”
殿外忽有陰風卷過,燭火搖曳間,一道修長的身影已至大殿中央。
“來的倒是挺快。”
尚新阕暗斥一句。
“阿阕。”
尚新阕聽得迎霁輕輕喚了一句,燥意平起:“主君要聽述職?”
将卷宗鋪展開,尚新阕執筆圈畫:“截至目前,幽冥府共載錄亡魂六萬二千七百一十五人,其中了卻三千四百零一人所願,流放陰靈城計一百五十二人、流放失落城零人。如此,主君可還滿意?”
幽冥衆人本就對他頗有微詞,迎霁更是對此置若罔聞,巴巴跑到幽冥府裡。
尚新阕:“……”
“唔,尚大人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咳咳。”
迎霁倏地掩袖低咳幾聲,又将衣袖藏在身後。
尚新阕眉頭一皺,那一閃而過的袖口處,隐約透露出一抹暗紅。
哼,這與他何幹?
尚新阕壓下情緒,冷聲道:“述職已畢,主君請回吧。”
迎霁卻是緩步走近:“是否不夠詳盡呢?”
至少,失落城流放的亡魂裡,沒有他。
意識到尚新阕對他怒意不減,迎霁忽覺口中發苦。側首便對甯攸道:“甯攸,退下。”
甯攸看了看尚新阕,尚新阕臉色難看,他頭一次違抗命令,縮了縮脖子,選擇了無聲留在原地。
見狀,尚新阕在迎霁發怒邊緣開口:“甯攸,你先下去吧。”
尚新阕輕歎,總不能叫他得罪迎霁。
甯攸點了點頭,随即躬身退出大殿,将殿門輕輕合上。
“詳盡的早已經上呈到主君手上。”
迎霁苦笑:“可為何對我隻字不提?”
尚新阕眼皮微掀,輕道:“所有亡魂都記錄在案,這與主君……有何關系麼?”
“阿阕,你非要這麼和我說話麼?”
迎霁率先敗下陣來。
尚新阕笑了:“那主君想要哪種方式?對了,下官曾私自許生魂入夢,又擅自和‘亡魂’結下血契,幹擾其命數,主君若要罰,便趁今日一并罰了吧。”
尚新阕自稱“下官”,與他拉開距離,可這話裡,卻毫無半分敬意。
迎霁念及此,道:“衛衷一事,尚大人所行事出有因,并無不妥,隻是……”
尚新阕接道:“下官自知和亡魂結契,是莽撞之舉,那還請主君許我和那‘亡、魂’解除契約?”
殿内一時寂靜,迎霁眼底閃過一抹痛色:“阿阕,你明知道那血契……”
“下官不知,”尚新阕出言打斷,譏诮道,“下官隻知與一個來曆不明的亡魂結了契,如今想來實在是,荒唐。”
“阿阕!”
迎霁音量不自覺提高,尚新阕諷刺一笑:“終于不裝了麼?”
那雙再熟悉不過的眸子此刻盛滿涼意,迎霁呼吸微滞,良久,緩緩開口:“我從來不是那等光風霁月之人。”
“呵,原來是我看錯人了。”
“阿阕……”
迎霁忽然身形一晃,尚新阕眉頭更緊:“苦肉計沒用。”
“我知道的,”
迎霁退後幾步,聲音輕如蚊呐,“我改日再來見你。”
踉跄走了幾步,尚新阕隻見得迎霁如同斷了線的風筝,身子一歪,栽倒在地。
“迎霁?”
尚新阕心中煩躁,故作冷硬,“别來這套。”
靜待幾秒,迎霁依舊沒有動作。
尚新阕意識到什麼,連忙起身來到迎霁身側,手指剛碰到那人長發,迎霁便突然睜開雙眼,笑意盈盈将他撲到在地,同時還不忘将手墊在他腦後。
“阿阕,我就知道你還是在意我的。”
“混蛋,”尚新阕怒極,反應過來猛地掙開迎霁,斥道,“身為幽冥之主,用的盡是一些無賴手段。”
“那又如何?有用便可。”
迎霁跪坐在地上,忽地彎腰咳嗽起來。
尚新阕緊了緊手指:“苦肉計,用一次就夠了。”
轉身去推殿門,卻發現門扉紋絲不動,整個大殿早已被迎霁用神力封鎖。
“這是做什麼?”
“無他,隻是想要求你給我一次機會……”
“這是‘求’?”
“阿阕,容我将一切說清楚,可好?”
尚新阕嗤笑:“我可以拒絕麼?”
一字一句,冰冷刺骨。
迎霁不再言語,廣袖輕揮,泛着幽藍的光幕憑空出現。
稀碎的光片交織彙聚,光幕中的景象逐漸變得清晰。
“過去,現在,我很清楚,我喜歡的,我費盡心思為的,從來,都是你,尚新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