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霁站在大殿之外一棵柳樹後,遠遠望着尚新阕和雲硯清說話時不經意流露出來的笑意,指尖不覺撫上心口那處尚未痊愈的傷。
“主君,”祝扶之悄無聲息出現在他身後,“何必呢?”
迎霁沒有回頭:“他笑了。”
祝扶之聞言輕歎:“主君你再不解釋,隻怕就真的留不住尚大人了。”
饒是恪守禮法如祝扶之,這次他也忍不住為尚新阕說話:“尚大人是何性情,主君最是了解。
兩百年前,你與他本沒有後緣。是主君以折損半數神力為代價,将他的魂魄強行拽出輪回。主君可曾問過尚大人的意見?
十一年前,主君設計将幽冥府君之位傳給尚大人,以此将他順理成章留在幽冥……”
結果迎霁因違背天道意志,被迫入凡塵應劫,生生忘記了之前所有。
當他再入幽冥之時,恰恰遇到了正擔任幽冥府君之位的尚新阕。
前世緣續,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尚新阕與迎霁結下血契,迎霁得以修補神力,恢複記憶。
迎霁不由苦笑,他不過是想等二人心意相通再告訴尚新阕真相,可意外橫生。
如今祝扶之隻能對迎霁道一句:“主君好自為之。”
夜色深沉,整個花間集籠罩于寂靜之中。
床尾的貓兒突然叫了一聲,躍下床去,在窗戶底下徘徊。
尚新阕翻過身去,喚道:“紅線,别鬧。”
“喵~”
貓兒反而叫得更加急切。
心髒也在這時加快跳動,尚新阕任憑自己平躺,右手搭在額頭上,沒好氣道:“主君是要親自來駁回辭呈麼?”
“我來道歉……”
和解釋。
尚新阕怒氣未消,迎霁聞言眸色暗淡了一瞬,來到床邊緩緩跪坐下來。
尚新阕說着翻身面朝裡側:“你滾。”
“阿阕,我最初并不想騙你。”
尚新阕鼻頭微澀,可還是騙了,将他耍的團團轉。
“那時我隻知自己方從陽間進入幽冥,前塵已經忘了個幹淨,再見你……依舊很歡喜。
後來你與我結契,機緣巧合之下我恢複了部分神力,記憶也逐漸回來,那日,那日我……”情難自抑,迎霁抓握住尚新阕一手,“是我的錯。可你那時還不喜歡我,我怕留不住你,就隐瞞了身份。”
尚新阕猛地抽回手,翻身坐起:“怕留不住我?是想等我愛上那個假扮的迎霁再告訴我從頭到尾隻是一場騙局?
迎霁,你的喜歡,到底是對誰?”
那一個個問題如同冰錐刺向迎霁的心髒,霎時鮮血淋漓。
迎霁低垂着眼睫,低聲道:“是你,隻有你。”
“是麼?”尚新阕冷笑,眼底泛紅,“你的喜歡這麼廉價麼?”
“不,一直都是你,”迎霁頓了頓,“可阿阕,你能告訴我,如果我一開始坦白,你會相信我麼?”
尚新阕僵住。
“你會相信一個突然出現在幽冥,自稱和你有前世緣分的人麼?
你會相信曾經與你死生不複相見而今又厚顔無恥對你死纏爛打的人麼?”
迎霁自嘲笑了笑,“你不會,我不敢賭。”
尚新阕攥緊被褥,半晌才啞聲道:“……可你終究騙了我。你現在又憑什麼求我原諒?憑什麼覺得我會接受一個從頭到尾都在算計我的人?”
“可是,我不後悔,”
迎霁看着尚新阕,眼裡是近乎執拗的溫和,“哪怕你會恨我。”
也好過再也見不到他。
尚新阕呼吸亂了:“你走!”
所謂的前塵,與他又有什麼關系?
“阿阕……”
夜風傳來一聲哀歎,尚新阕深深閉上眼,枕上落下一灘濕痕。
一連幾月,迎霁果真再未在尚新阕面前露過面,隻是入了夜,尚新阕總能在房間内感受到另外一人的氣息。
開始幾日,尚新阕煩擾于那道灼熱的視線,開口驅逐過迎霁幾次。
奈何迎霁不似常人,得寸進尺。
而後竟直接站在床頭凝視尚新阕,甚至驚擾了貓兒幾次。
尚新阕心緒稍平,便任由迎霁所為。
好景不長,轉眼便是七月半。
七月十五,鬼門大開。
地獄中終年受苦受難不得自由的冤魂厲鬼會走出地獄,享受人間血食。
然這也是幽冥衆官員一年一度拜見主君、進行年中報告的日子。
幽冥府燈火通明。
甯攸急匆匆跑來:“大人,您今年的述職……”
“怎麼了?”
尚新阕回過身來,目光涼涼。
“一零四已經從極心殿回來,主君問,為何您不親自去述職。”
尚新阕眉梢微挑:“哦,然後呢?”
甯攸猶豫再三,吞吞吐吐道:“主君說,若您不去,那他便親自來府上聽您述職。”
“他倒是會威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