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明朝雨回話，那老漢咳了兩聲，艱難道：“阿，阿葵，照顧好自己，别為阿爺傷心···”說着，哆嗦半響，費力從懷裡逃出幾顆碎銀，還未伸出手，胳膊就無力的垂下，那碎銀也散落在地，沾滿塵土。

“阿爺！！！”那農女撲過去，試圖将那老漢扶起，又想将那老漢的胳膊擡起來，徒勞了半響，終于意識到這老漢再也不會回應她了，伏在那老漢的身上，大哭起來，心痛欲絕。

月祺然不知什麼時候也下了馬車，站在了明朝雨身邊，像往日明朝雨牽着他那樣，握住了明朝雨汗津津的手。

那姑娘再擡起頭，滿臉都沾了她阿爺的胸前血迹，血珠混着她的淚流下，一雙毫無神色的雙眼挪到明朝雨和月祺然臉上，哀求道：“可否借老爺小姐馬車一樣，讓我把我阿爺帶下山區，好生安葬了吧。”

明朝雨還是第一次見死人，又看到這滿臉是血的農女，沖擊之下，面色微微發白，心中驚駭，卻又隻覺得這姑娘可憐，都沒察覺到她的手被握住了。

她小退兩步，抿着嘴望向明朝晨：“兄長幫幫他們吧。”

明朝晨不可置否，點了點頭。這農女看着像是巧合，可他們此行人員特殊，必須小心為上，把這農女放在身邊，也好就近監視。

陸承去行李了翻了張草席出來，将那老漢的屍身一裹，橫放在了車廂門口，他也不閑晦氣，招呼那農女坐在他身旁，一手扶着屍體，一手趕着車，吆喝着往永平府走去。

倒是明朝雨上了馬車，才後知後覺月祺然剛剛牽了她的手！

她那會是被鮮血淋漓的屍體和女鬼一樣的農女吓住了，留了冷汗都沒注意，可月祺然卻注意到了她情緒。

讓一個封閉内心的自閉病人能察覺到旁人的情緒，并用别人對待的他的方式安撫别人，這何嘗不是一種痊愈的表現！

這下明朝雨的憂愁煩惱都能放到一邊，連剛剛受的驚吓都消失不見了，她歪着頭，雙手将剛剛月祺然牽她的手攏在手心，提了提嘴角，故作輕松道：“你也怕我吓到了是不是?是不是因為我這幾日都沉着臉，讓你不舒服，害怕了？”

她觑着月祺然的臉色，讓自己看起來更放松些：“謝謝你剛才牽我的手，以後再遇到讓我害怕的事情，你也這樣拉着我好不好?”

成功讓自閉症患者學會關注身邊的人的心情狀态，并學會共情，做出安撫對方的動作，明朝雨自信滿滿，走出了第一步，還怕走不到一萬步嗎？

她彎着眉眼，感受到月祺然突如其來的關心，喜悅席卷而來，因為陳安安的連日陰郁散去，語氣都不自覺帶着笑，打着卷，暖暖的散在風裡。

這暖風也吹到了月祺然心上，與宮婢例行公事般不同的笑容與語氣，讓他心中瑟縮，仿佛被什麼撓了一下，癢癢的，卻不令人覺得冒犯生厭。

那陣他一下車，就看到明朝雨單薄的脊背，被那老漢的屍體驚得兩臂垂的筆直，雙手緊緊握成拳，整個人都緊繃着。

不知怎得，他握住了明朝雨的手，暖暖的一團握在手心裡，在那一瞬，月祺然感覺他掌控了她，

見月祺然再次沉默，明朝雨吐了口氣，再接再厲：“你今天好勇敢，竟然保護了我！那你再叫我聲姐姐好不好?作為今日我收到驚吓得安慰。怎麼樣？”

說罷，明朝雨仰着頭，滿臉期待的盯着月祺然，生怕錯過他開口的瞬間。

月祺然小心動了下手，卻被明朝雨更用力地握住。

他擰眉，心道：這是什麼語氣？這丫頭是在把他當稚童哄嗎？他剛來明家，心中苦悶，無話可說，現今他心中清明，畢竟怎能一直停滞在仇恨和痛苦中，躊躇不前。他隻是不願說話，無用之事不做罷了。

難道這姑娘真把自己當失魂症？她整日挂在口中的自閉是何意？

月祺然覺得别扭起來，不知做什麼表情，但稀奇的是，被明朝雨當傻子哄，他卻并未覺得冒犯。

許是明朝雨的眼神過于炙熱，又從沒露出瞧不起，同情他的神色，月祺然享受了月餘明朝雨無微不至的關懷，竟張不開口解釋。

讓她知道自己沒有失魂症或者她口中的“自閉症”，讓她與明朝晨一樣喚自己主子，當自己的随身侍婢嗎?

若是在東宮，别說明朝雨這樣的民女，就算是五品官員之女，将她拔擢為東宮女官，太孫侍婢，那也是極大的榮寵。

可一想到讓明朝雨也帶着假面，如宮女般侍奉他，月祺然心中生出一股微妙的不悅。

還是先不要告訴明朝雨他的身份，讓這民女再無法無天幾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