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杜珉珉今天提醒了我,我再也沒可能像這樣喜歡一個人了。”
她的手探入陳列褲子口袋,避開某種到底令年輕人臉紅心跳的隆起,隻是在褲袋裡搜尋。
得逞般地輕聲說:“找到了。”
那是一條極細極細的鍊子,姜堇指尖摩挲過去,應該是某種銀鍍金。
估量長度,剛好在她纖細的腳腕繞一圈。
她問陳列:“既然準備了生日禮物,為什麼不祝我生日快樂?”
老實說陳列是進攻型人格,就算他表面再頹靡淡漠,每每他出鞘的時候卻似把鋒銳的劍。可此時他面對姜堇幾無招架之力。
身體某處的變化越來越明顯,抵着姜堇。他的本能在與他的理智打架。
他隻能勉強順着姜堇的話頭:“……為什麼要祝你生日快樂?”
6月13日,姜堇的生日。他瞥過一眼姜堇的身份證,當然記得清清楚楚。
“因為……”姜堇的聲音輕而幽暗:“我成年了,才能對你做成年人該做的事。”
她微微仰起後頸,并非輕吻上陳列的下唇,而是噬咬上去,像某種兇狠的小動物。
她這一下并不輕,陳列迅速感到淡淡的血腥味從他下唇溢出來。
他往後仰一仰頭,說了句:“姜阿堇,這是你自找的。”
旋即低頭,狠狠吻了下去。
那一刻他心裡的想法是:認命吧。
盡管姜堇說他們是同類,可他自己清楚,他與姜堇是不同的人。時間一到,姜堇會毫不留戀地遠走高飛,他留在原地,總歸會想起船艙裡的這段日子。
可他此時的理智終被擊潰。認命吧,陳列。
他狠狠吻着姜堇,似要把姜堇揉進自己懷裡。
這種過分強烈的渴望也許從拳館更衣室的那晚便已萌生,也許更早。被高考前這一個多月的壓抑釀得更為洶湧。
姜堇順手放在床頭的那杯蜂蜜水,到底随兩人的擁吻被打翻在地。
蜂蜜水順着老舊木地闆的溝壑流淌進去,滿室起了一種甜膩而靡靡的氣味。
陳列捏着姜堇的下颌吻她,逼她張開嘴來承受。姜堇唇間的呼吸似抵抗又似順從,她腳跟輕輕蹬着木闆,陳列準備送她那條腳鍊被她攥在手裡,搭在陳列後頸。
金屬涼涼的,兩人皮膚确實滾灼。
陳列幾乎已循着本能去摸自己牛仔褲的扣子,呼吸低而混亂。他母親早逝,從小他生命中的女性形象缺位,他未曾感知過女性的任何美好,更遑論姜堇這樣的柔軟。
他低低呼吸着問姜堇:“你怕不怕?”
他們那樣年輕,年輕到甚至沒人提前準備東西。
姜堇點點頭,又搖搖頭。黑暗中她的長發掃在木闆上。
陳列手肘撐着木闆呼吸了會兒,終是慢慢坐了起來。
姜堇随他躺了好一會兒,才随他坐起來,下床去儲物盒裡找出蠟燭。
她蹲在矮桌邊扭頭問陳列:“火柴用完了,你打火機呢?”
陳列伸手在自己褲子口袋裡摸了摸,一無所獲。又伸手在窄窄木闆上搜尋,終于在靠牆位置找到了他的打火機。
他遞給姜堇。
姜堇點燃了蠟燭,又娴熟地滴了三兩滴蠟在桌面,把蠟燭底部黏上去放穩。燭光的光暈在她鋪開肩頭的長發暈散。
她蹲着背對着陳列:“不做麼?”
陳列喘了好久的呼吸,才伸手輕撫在她後腦上。
“你太小了。”他說。
姜堇回過頭來沖他笑了下,還是那般蒼涼的意味:“我很小麼,陳列?”
她又轉回頭去,指尖稍微撥弄着燭芯:“可有時候我覺得,我已經很老很老了。”
蠟燭的光融融晃着,讓人投射到船艙的影子暈開了一圈又一圈,邊緣毛茸茸的。
姜堇起身坐到木闆上,手裡攥着從陳列口袋裡摸出來那根細細的鍊子。
遞給陳列,問:“不幫我戴上?”
垂落的左邊小腿跟着晃了一晃。
真不知她襪子怎麼都那樣短,露出盈盈一握的纖細腳踝。
陳列垂眸看了眼,從她手裡接過鍊子。
卻沒蹲身去捉她的腳踝,擡起她更為細瘦的手腕,鍊子扣上去,長出好長一截。
姜堇微一怔,問:“你覺得當手鍊更合适?”
陳列目光鎖在她手腕上許久,點頭:“嗯。”
姜堇跟着去看,方才黑暗裡摩挲那小小鍊墜、隻當是瓣四葉草,現在看清了才發覺不是,說不上什麼小花形狀,有些像紫花地丁。
姜堇晃了晃手腕,笑道:“也好。”
陳列回到自己船艙,這裡洗澡從不方便,今夜,他煩躁地把冷水澆到自己身上。
猶覺得心裡那股燥熱感尚未平息,走出船艙,看到姜堇那邊已然安靜下來。
他倚在船艙門上,低頭銜了一根煙,去望遠方的水面。
直到抽完整根,他掌根拍一拍船艙門,又往姜堇的那條舊船看一眼,終是回到船艙裡去了。
-
姜堇來敲船艙門的時候,陳列躺了許久,才皺着眉起床來開門。
“起床。”姜堇說。
陳列眼縫半眯着:“這才幾點?”
“八點半。”
“姜阿堇,你知道現在已經高考完了麼?”
陳列有想過高考完這段時間要不要離開江城。可就沖追債的那幫人,無論他躲到全國任何地方都會被找到。他爸是失信人員,他又不可能出國。
不如留在江城,沒任何公共交通的移動軌迹,也許反而不易暴露。
于是這段日子,成為了他奔逃的人生裡難得的閑暇。
姜堇說:“可是現在已經八點半了。”
她叫陳列:“刷牙,洗臉,我們準備出門。”
陳列從不當着姜堇的面刷牙洗臉,姜堇站在甲闆上,他就躲在船艙裡洗。套了件T恤走出船艙時,看姜堇坐在甲闆邊,悠閑晃着自己的腿。
晨曦鋪灑在甲闆上。
聽見陳列聲音,她站起來:“走吧。”
陳列:“去哪?”
“你别管了。”她跳下甲闆,陳列跟着她往前走。
姜堇在離臭水河畔一段距離的位置,找到兩輛倒放在草叢的共享單車,扶起來,伸手擦了擦椅座,掃碼開鎖。
陳列走過來,沉吟一下。他在考慮拿手機掃共享單車的話,系統會不會記錄他的手機号。那些追債的人無所不用其極,他擔憂暴露。
他尚未說話,姜堇像是完全看穿他所想,把自己手裡的車往他一遞:“你騎這輛?”
陳列:“你呢?”
姜堇仍是那句:“你别管了。”
陳列跨上單車時,姜堇扶着他的肩站上車後。單車騎起來時,風撩撥着她的長發,在塵埃飛揚的晨曦間。
姜堇笑問:“你怎麼騎這麼慢?沒吃早飯啊?”
陳列習慣性蹙眉剛要否認,轉念一想,他可不就還沒吃早飯?
差點着了她的道。
姜堇扶着他的肩輕輕笑起來,慧黠的。他能想象她現在的樣子,眼尾微微往上挑,平時鹿一般的雙瞳,此時變得像小狐狸。
陳列:“這可是你激我的。”
姜堇:“嗯?”
陳列上身伏低下,像隻出擊的野獸般,身下的單車陡然加速。姜堇一瞬抓緊他的肩,把一聲幾乎出口的短促尖叫咽回喉嚨,下意識伸手去拂自己亂揚的發。
陳列問:“害怕麼?”
姜堇反倒激他:“就隻能這麼快了?”
陳列低啞的笑一聲。
單車越來越快,掠過城中村藍色鐵皮屋頂的違建房屋,掠過尚未到收成時節的慘綠麥田,掠過路旁賣菜的零星小攤。
兩個拎着菜的婦女,驚異地朝他們看過來。有個叼着煙的男人用方言罵:“神經啊!”
陳列越騎越快。姜堇在身後緊緊扶着他的肩,終是禁不住發出一聲短促尖叫,又化成晃來晃去的笑聲。
前方是一條颠簸的土路,路過的小貨車壓出飛揚塵土,單車一颠一颠。
陳列被灰塵和陽光迷得眯了眯眼,想:
如果不去考慮他們終要分别的這件事。
眼前這條路,好似可以蜿蜒許久許久,直到他一生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