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墨色暗花的衣袍下擺靠近過來闖入蘇千夕視線,擡起頭,女孩微微愣住,急忙窘迫地想自己站起來,麻木的雙腿卻不聽使喚,費力扶着牆壁動了動差點栽倒。
一雙大手有力地牢牢扶住蘇千夕,她望着暮拾的臉上,對方正看着自己受傷的腿,皺了皺眉。
“不是腿受傷了嗎?剛剛還嚷着讓人扶,這會兒怎麼改主意了?”
蘇千夕朝暮拾身後空蕩的樓梯望了望,詢問道:“見暮君如今的模樣,應是困窘已解除,馬車車夫呢?怎麼是你親自來了?”
暮拾目光灼灼,眼中帶着笑意,“你是不是忘了我們的新交易了?你相助于我如此盡心竭力,我可不能有失承諾啊。”
他張開骨節分明細長的手,掌心朝上攤開在女孩面前。
“木牌子可帶了?”
蘇千夕點點頭,掏出木牌子放在暮拾手心裡,一邊盯着暮拾掏出匕首在牌子後刻畫的動作,一邊詢問起來。
“對了,你要抓的人都抓住了嗎?”
暮拾手上動作沒停,低着頭,一邊刻着手中木牌一邊回應她。
“貪墨百姓稅款的興安縣尉已經将他和戶部度支司郎中盛铨的往來交代清楚了,從盛铨家搜出的未來得及藏好的錢帛加上你交給師父的那本賬冊都是定他罪的鐵證。”
蘇千夕點點頭,一切努力都沒有落空,她神情複雜地看着暮拾。
“你做這些是為了伸張正義還是有私心的?”
暮拾吹了吹木牌子上的木屑遞還給蘇千夕,“我的私心也是關于正義的,蘇娘子隻需看這結果是善還是惡便可。”
接過木牌,蘇千夕注意到木牌上刻上了兩顆火焰标志,眯起眼睛仔細看了看。
這是好友互動小火苗?!
“你畫這兩個小火苗是何意啊?”
暮拾微微擡眼,湊過去看了看,“小火苗?我明明畫的是烈焰。”
這時蘇千夕才發現那木牌子後面最下方有一個磨得有些看不清的字,用蔥白的手指撫摸了下。
“我之前并未注意到這裡還有一個【熾】字”
暮拾遲了幾秒,淡淡說道:“是我兒時的名字。”
蘇千夕突然想到那客棧老闆娘柳樂樂口中的“癡郎”原來是“熾郎”啊,抿起嘴唇眼中劃過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輕松之色。
熾熱的烈焰,多好的名字,為何要改名字呢?
這種疑惑并未存在太久,就在她回憶起那晚在都尉府火海中暮拾渾身發抖的模樣時便想明白了,他是害怕火的,連帶着便也厭惡這名字吧。
“你不喜歡這個名字對吧?為什麼又刻了這兩個小火苗?”
暮拾皺着眉頭盯着蘇千夕,“我說過了,那是烈焰,不是小火苗,原本那是我害怕的過去,但那日見你這樣膽小的人都有勇氣沖進火海,我想試着從你那借一些勇氣去面對自己的恐懼。”
“這兩枚烈焰代表我能幫你做的兩件事,你隻需帶着這塊木牌來找我便可。”
蘇千夕點着頭忙将木牌收好,雖說比起那許願神燈的三次願望來說少了點,但是這木牌的兩次小火苗機會也夠珍貴了,這還是自己踏踏實實換來的。
“走吧,馬車在樓下。”
在暮拾的攙扶下,蘇千夕扶着樓梯扶手一頓一頓地向下移動着,暮拾猛然将她攔腰抱起。
蘇千夕面色大驚,瞪大了眼珠子,“你幹嘛?你......你太逾矩了。”
臉色漲得通紅仰頭看着暮拾輪廓魅惑的側臉,隻聽到對方幽幽的一句。
“蘇娘子為了百姓受傷,身為此案的負責人之一,體恤傷者無需困于世俗眼光。”
一直到上了馬車,她依舊可以感受到自己心砰砰亂跳,一陣歡愉的感受帶着嬌羞升上心頭。
這感覺很奇怪,單身十多年的她從未有過,一路上她看窗外、看地面、看自己的衣服,将目光投到馬車中能看到的一切上,獨獨避着暮拾。
馬車終于到了蘇府,沒等暮拾扶,她就踉踉跄跄下了馬車,朝府門走了幾步,又想到什麼似的轉身對着馬車上探出頭的暮拾插手行禮。
“多謝暮君相送。”
一直站在府門邊的春醒見到自家娘子回來了急忙迎上前,一邊心疼地攙扶一邊在蘇千夕耳邊絮叨着自己的挂念。
“娘子怎麼傷成這樣了,出去還好好的,蘇公差人帶了口信說暮郎君會送娘子回來,春醒就一直在門口等着,奴婢可是急壞了,娘子怎得這般久才回來。”
一路上,蘇千夕沒聽進春醒說的一句話,似乎有心事般魂不守舍。
幾日後,坊間恢複了平靜,主要涉及的貪官都受到了嚴懲,贓款都充了公,聖人讓戶部張貼了公告,為了補償百姓特此免除一年的賦稅。
因為這次事件涉及的人員甚廣,無法全部治罪,隻能薅鋤大頭以儆效尤。
朝廷發了公告,讓涉及之人可蒙面匿名将贓款一一放到指定位置,如果最終收回之數聖人滿意便可不再追究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