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印象中的深津,并不是這種疲憊而又憔悴的樣子。
他看上去穩重而又深不可測,臉上還沒什麼表情,很容易讓人誤會的類型。
我和深津的故事,其實也沒什麼故事。
他女朋友去世了。
并不是我印象裡他那個青梅竹馬,青梅竹馬高中畢業就嫁給了别人。
故事聽上去挺普通的。
初戀能到最後的畢竟是少數,我說你看我也沒和澤北也沒……
他也沒多問我和澤北怎麼回事,但是我和他之間的話題其實也隻剩下了澤北榮治這個人。
他說他青梅竹馬,過得挺好的咧。
是啊是啊,幸福就好。
你看我我看你看了半天,物是人非的樣子,年紀輕輕兩個人就唏噓起來。
他在附近租了個房,主要是為了照顧住院的女朋友。
來回折騰了好幾年了。
漫長的病痛和拉扯,我也不知道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哪一個更疲憊。
我沒敢問是什麼病,人大概也已經沒了。
他嘴上說,解脫了吧。
我不知道他說的是他解脫了還是死了的人解脫了。
可是看他這樣子我覺得也不算是解脫。
更多的是如釋重負。
長期照顧病人本來就是一件消磨人意志的事情,有病的人裝作若無其事,親朋好友卻要小心翼翼,出門關上病房隔着門可能雙方都在痛苦。隻是都不敢哭出聲音,生怕對方知道自己都在害怕。
久病床前無孝子,親人之間尚且如此,情侶之間,我更不敢往深了想。
我媽娘家就是開醫院的,多少能感受一些。有些痛苦悄無聲息。
我的病曆他也看到了。
問我怎麼會抑郁症的。
我回答說好多年了,大概有十多個年頭了,我以為我已經好了,不過最近又複發了的樣子,可是人總要和自己和解的。
我幹笑了一聲,熬過去就好了。
他又問自殺未遂是怎麼回事。
我說沒有就是一時鬼迷心竅,我還是對人世特别留戀的。
醫院裡畢竟不是聊天的地方,來接我的二哥臨時接了個電話電話說有事要辦,他看看我又看看幫我拎着一堆藥的深津一成。
高橋啟介唧唧歪歪了幾句,把他當成了我新交的男朋友,自顧自的說了一通,大概說讓他看着我一點别讓我半夜再跑去跳海自殺想不開被人撈起來。做男朋友的就有點男朋友的樣子。
我都來不及說深津隻是我學長,就被高橋啟介表揚了一下,交新男朋友也是好事,趕緊忘了仙道吧,反正我們高橋家也不稀罕。
我二哥走的飛快,留下了我和深津一成十分尴尬。
我說不好意思,我哥搞錯了,我請你喝一杯……
他說好的,有個人陪他聊聊天也挺好。
深津學長看我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失戀自殺……不像是你會做的事。他說了一句:我以為你是那種會殺了澤北再自殺的類型。
我雞皮疙瘩起了一地。
說出去吃飯,其實也就是兩個人喝悶酒。
開心的時候喝酒是快樂,不開心的時候兩個人喝酒就是寂寞。
有些病不是我寂寞寂寞就會好的。
又苦又悶,深津學長還是和以前差不多看不出臉上寫了什麼,如果不是黑眼圈和身心疲憊的樣子他是看不出來因為這件事被被消磨撤成這個樣子的。
他照顧了他女朋友大概四個年頭。
他們一定很相愛,他才願意成為她的責任陪她走完那麼漫長的一段路。
巧了,我和仙道也談了四個年頭,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我死了他又會怎麼樣,大概我真的在他的人生裡并不重要,又不是所有人都為了愛要死要活天崩地裂,仿佛沒有愛情就活不下去。
可是我失戀過許多次,被拒絕和拒絕過别人許多次。
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
千言萬語,也不過是變成兩個字——愛過。
彩子說下一個男人更乖,我隻是笑,然後幹了這一杯,痛哭一場,我們還是好姐妹。
一個人是能活下去的,第二天還是要把自己從腳趾武裝到牙齒,地球沒了誰一樣的轉,遠不到世界末日。
深津學長也好,我也好,人生才走完了四分之一,甚至還遠遠沒有到三十歲。
隻是失去總還會覺得痛。
他比我痛的更深沉。
他送葬别人,我差點送葬自己。
深津學長并沒有說很多關于他的愛情和高中畢業大學裡怎麼遇到了什麼。
隻是有一句沒一句。
他說她很可愛。性格很好,從來不說病痛,說她不是他喜歡的類型可是人都是會變的,後來,他變得很愛她。
他還說興許有一點點移情,她長得和他隔壁的那個結婚的青梅有點像,笑起來有酒窩,不過有兩個。
那個瞬間他笑的很溫柔,我知道,那個女孩擁有他的春夏秋冬,擁有他的每個季節和所有的愛。
他說起花謝太早的女朋友,沒有什麼故作情深,隻有慢慢的和我說一個簡單而又普通的愛情故事。
她追的我。深津學長羞澀起來:她很好。你想不到的好。
他也很好,他先追的我。我回答。
他問我後來你找的男朋友是不是和澤北有一點像?
我說不像,可他們都是打籃球的Ace。
深津扭頭看着我,表情微妙,又轉過去繼續要了一杯酒,他又問我其實你養的狗是不是姓澤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