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曾子明第一次見到八乙湖。
傳說這裡是神仙住的地方,可不是嘛。
方才還是狂風暴雨,丁點兒日光都看不到。一進了這神仙山,立馬就撥雲見日。
潑血一般的殘陽橫亘在天邊,腳下的湖面絲滑如綢緞,時不時還有銀魚一躍而起,華麗又生動,簡直像是誤入了什麼高人的畫裡。
曾子明鼻梁上架着一隻精緻的金絲邊眼鏡,頭發抹得仔細,看着還是一張年輕英俊的臉龐。
他今年27歲了,平日裡忙于工作,鮮少來這種地方。今天是和高中時的好友相聚——洪萬珠要出國移民了,趕走前要來姱姮山的神廟還個願。
“子明!快來,要出發了!”
湖邊有一小船,紅漆已經斑駁,船身旁站着兩個人。
一個個子高些,一身顯而易見的名牌,雙手插兜,似乎在走神;
個子矮些的那位就樸素多了,藏青色的毛衣,洗舊的運動褲,一雙100出頭的帆布鞋,正撐着船朝他招手。
“來了來了!”曾子明小跑幾步,笑呵呵的跳上了船,“班長,怎麼樣!偶爾出來逛一逛還不錯吧?”
“嗯,希望趕天黑能回來。”陳俊生彎腰勾去拴在石頭的繩子,手下一堆,船就滑了出去,他再次抱歉說:“今早真是不好意思,導師突然給了活,走不開,拖到現在。”
他們以前在一所高中念書。如今洪萬珠和曾子明都先後繼承家業,隻有曾經的班長現在還在讀博士。
曾子明笑了笑,表示理解,然後撿起船闆上的另一隻槳,幫忙劃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視野中隻剩下一望無際的湖水了,那個傳說中的小島還不見影子。
“我劃不動了,腰疼。”曾子明扔下船槳,往後一仰,語氣也有些不耐煩。
他也是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劃船這種體力活,一旦超越了放松解乏這條線,就不該是他做的事了。
更别提身邊的洪萬珠還伸着兩條長腿,睡得鼾聲如雷。曾子明突然有些煩躁,真他媽遭罪!
“我來,你休息吧。”陳俊生手下沒停,臉上已經出了一層油汗。
他這人勤懇,和老黃牛似的,不怕累也能吃苦,大家都樂意把活交給他做,還放心。
“好呀,”曾子明看着天,斜眼打量了下彎腰埋頭的班長,懶懶說:“我說,陳俊生,那個荷包你到底哪來的?”
聽到這話,陳俊生似乎愣了一下,緊接就笑着說:“不是都給你們說了嗎,就在島上的神廟——”
曾子明打斷道:“你親自去的?”
“是給萬珠祈福消災的,自然得親自去才有誠意。”陳俊生說。
船似乎越來越重了,他劃得有些吃力,豆大的汗珠挂在眉梢,掉進了碧藍的湖水裡。
曾子明撐着腦袋,一臉悠閑地觀察着對面人的臉上的表情,“哦?這麼虔誠?還以為你隻是要借這個人情诓他一筆上學費呢。畢竟洪萬珠這頭蠢豬,最信的就是這些神神道道的。”
陳俊生笑容僵硬,說:“别瞎想了。他遇上難事,我幫忙而已,畢竟我們是老同學,又是朋友——”
“哈哈哈哈哈——”曾子明笑出了聲,眼看着班長越來越難看的表情,沒意思地擺了擺手:“算了,随你怎麼說,還是好好劃船吧,班長。”
餘晖漸漸冷了下去,天邊最後一抹光線即将消逝時,一顆巨大的神樹出現在不遠處的湖心。
那樹出現得突兀,也過于高大,遠遠看上去,繁茂的枝葉竟然長在雲層裡。
陳俊生終于停下手中的槳,喘息說:“就是這兒了。”
旁邊的兩人皆說不出話來,傻了一般擡頭仰望着這顆蒼天大樹。
夜色浮上,傾瀉似的流淌入湖面,湖水成了黑水,小船也靠了岸。
洪萬珠睡了一路,現在一身牛勁,急哄哄地闖進了神樹深處。
曾子明也迫不及待,準備跟上,想起落下什麼東西似的,回頭懶懶道:“班長,快一點,天都黑了~”
“你們先走,我把船栓好就跟上。”他說話有氣無力,不知道是不是太累,抓着繩子的手臂一直在抖。
聞言,曾子明也等不及了,轉身就走。
興許這地方真有些神性,一靠近這附近,他就莫名興奮,甚至到了有些焦躁的程度……不是多想的時候,如果真有神明,他有錢,要買好多好多願望。
他越走越快,目不斜視地掠過了小道兩旁,藏在那些灌木叢中的石像。
這裡的古樹亭亭如蓋,即使是後仰身子,梗着脖子,也望不見樹梢。
越往裡面走,越是漆黑,深沉而靜谧。隻有丁點兒泛着涼的月光打在小道上,水窪輕輕淺淺落着坑,又下起了雨。
曾子明覺得冷,冷得瘆人,冷得腦袋都昏昏漲漲了。
他終于忍不住了,開口問:“我說班長,神廟到底在哪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