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先生。”身後有人叫住了他,“請等一下。”
這人是謝山停。
“謝監察?”雞公公看着走來的人,聲音有些打滑:“是有什麼事嗎?”
謝山停沒有看它,隻點了下頭作為回應。
他徑直走向喬雲林,視線也從沒離開過這人,他說:“先去樓下等着,我有些話和這位喬先生說,等會他再下去。”
大公雞還在愣神,等謝山停沒什麼情緒地掃了一眼過來,它才意識到這話是在跟自己說。
“哦哦好的好的,”雞公公一邊答應,一邊下意識地瞥了眼旁邊的喬雲林,突然生出點猶豫來:“可是……”
它奉命帶着這位新人去簽合同,還沒走到電梯口,就被謝監察喊住了。
雞公公有點慌。
畢竟滌虛城的老人都知道謝監察從來隻抓人,神調官的活是一點也不會碰,至于其中的原因,流傳了有幾百來個版本,可無一例外,都很驚悚。
現在好了,不僅要監察改行,還要監察負重前行,三個拖油瓶,哪個也不省心,換誰誰不瘋?
不過寶英少爺是監察的學生,馮神官再差勁也是個神官,總不至于一無所知,那麼真正一無所知,拖油瓶中的拖油瓶又是誰,都沒得選,可不就是旁邊的這位嗎?
萬一合同還沒簽,人先折了怎麼辦?謝監察可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
“還不走?”
你看。
“走走馬上走……您慢慢聊哈,我就在樓下等着。”說罷,撲棱着雞翅膀就飛走了。
沒了别人,這裡一時間冷落了下來。
光色倒伏,落在那人淨麗的臉側,勾勒出一道清瘦好看的線條。
很安靜。
似乎是太安靜了,也挨得太近了。喬雲林微微後仰着身子,看向面前的人,開口問道:“什麼事?”
對面的人沒有回話。
他嘴角平直,低垂着目光,不知道在出什麼神,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分明站在這華麗的宮殿内,卻像是件蓄了灰塵的長袍,空落落地被挂了起來。
瞧起來不怎麼開心。
什麼毛病?
喬雲林皺了眉,轉身要走。
“怎麼弄的?”
那人突然詐屍。
“什麼?”
“衣服上的血,怎麼弄的?”
原來是在看自己的衣服。
喬雲林轉過身,沒什麼表情地看着那人的眼睛,半響,才說道:“你呢?”
你在不開心什麼。
謝山停眼裡帶了笑:“是我在問你。”
可顯然,先來後到在喬雲林那兒行不通,聽見對面傳來的質問,也像是沒聽見似的,動也沒動,依舊木着張臉看着謝山停,等着他的回答。
“好吧。”謝山停語氣很無奈,笑意卻很真切,“審問的時候濺上去的,不是我的血。如果你是在關心我的話。”
那點烏薄的星光自眼下投落,落在了對面人的身上,盛了點不太穩重的念想回去,叫他心生愉悅。
看見了想看的,卻沒聽見想聽的,喬雲林更煩躁了。
他還不至于閑到去關懷一個老道的綁架犯衣領上的血是從哪兒來的。
“血不是我的。我沒事。”喬雲林看着那雙眼睛,覺得自己是叫鬼上身了。
“好。”謝山停說。
又沒了聲音,這金碧輝煌的地方,站着兩個孤零零的人,兩個各自懷着心事,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的人。
謝山停看着喬雲林蒼白的臉色,還有眼下疲累的黑影,最終先開了口:“簽完合同好好休息,有事我會去通知你的。”
喬雲林眼睫一顫,轉身進了電梯。
我在煩躁什麼……他想不明白。
謝山停冷冰冰地看着那空落落的地方,直到電梯樓層不再下降,才沒了人。
左角門和通報說的很像,這裡很熱鬧。
——原來是啥樣不知道,現在七零八落,胳膊腿兒到處亂飛,完全是一處怒吼的廢墟。
易蓮是洪萬珠的媽媽。
這是一個瘦高的女人,她穿着一身明紫色的西服套裝,腳蹬10cm的血色高跟,脖子裡還栓着鴿子蛋大的綠寶石,誇張的花帽子遮去了半張臉,隻見一張鮮紅的嘴唇張張合合,噴濺出些透明的液體。
易蓮流光溢彩地站在大廳中央,左手闆凳腿右手馮裕頭,由于臉色發灰,加上瘦得病态,簡直像是一具詐了屍的彩色骷髅。
離彩色骷髅不遠處,還自轉一個唉聲歎氣的男人。
他個子矮,人也胖,脖子裡挂着三圈白肉,餅狀的臉上點了兩顆芝麻粒大小的眼珠子,正插着肚子原地打轉。
這是洪萬福,洪萬珠的爸爸,易蓮的老公。
謝山停一進門,就飛來了一隻闆凳腿,被他輕巧的側身躲了過去,然後“哐啷——”一聲巨響,角門碎了。
“……”
大廳一片寂靜,頓時都失了聲。
易蓮空了左手,回頭一看,看見了僥幸存活的救星,她撒開了馮裕的頭發,直奔來人。
易蓮抓着謝山停的手不放,哭得花了妝,帽子下的那張臉像塊未經洗刷的調色闆:“謝監察,求求你了,救救我兒子救救我的兒子吧!姓馮的說他死了!老天爺啊我真想殺了他,忍了好久……真的忍不住了……”
她還在哭,洪萬福才從自轉中拐了個彎,跌跌撞撞地暈了過來,攬住了媳婦瘦小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