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點甜的,就不那麼難過了。”
謝杳眸光微動,伸手接過饴糖,是她兒時最愛吃的那一種。
“殿下藏在樹上,就是為了等着給我送這個?”
元序眨了眨眼:“不然呢?”
謝杳展露笑顔,拿起一塊糖,塞進嘴裡。
“姑姑怎麼說?”
元序見她心情好了些,才開口問道。
“姑姑早就知曉了。”謝杳歎了口氣,“我兒時一直以為姑姑是為了聖上才守在長安,其實不然,她是為了太傅。姑姑心悅的、想要守護的重要之人,自始至終都是太傅。”
“他們心意相通,卻不能更進一步,确實遺憾。”元序感歎道。
謝杳搖頭否認:“并非心意相通,太傅還不曾知曉姑姑的心意。”
元序正色,溫聲勸道:“這件事,還是等姑姑自己開口吧。”
謝杳撇了撇嘴,心生疑惑:“倘若殿下是太傅,會怎麼做?”
元序毫不猶豫地說道:“我當下便會問。縱使對方無意,也好過彼此錯過。”
“這可是殿下自己說的。”謝杳莞爾,“切莫違背!”
“拉勾!”元序向她伸出手。
謝杳擡手,勾住元序的手指。
二人相視一笑:“拉勾!”
暮色漸沉,紅塵樓燈火通明,讓人不知晝夜。
謝弈月提着一壺酒,倚在窗邊,不時小酌幾口。
滿月高懸,清輝四溢,整個長安城都籠罩在朦胧的月光之中,醉了一阙瓊樓玉宇。
酒入愁腸,卻沒能讓她入眠,反而更加清醒。
在宵禁前的最後一刻,謝弈月戴上帷帽,快步出了樓。
書房的桌案上,堆滿了經史古籍,顧懷川一本一本的将它們拿起,分門别類地整理好,再放回書架,一來一回,不知辛勞,持續了一柱香的時間。
顧懷川理好書架,長長地歎了口氣,過往回憶不斷浮現在他腦海,令他心煩意亂。
他移步到窗邊,将窗子徹底推開,望着天邊的一輪明月,失了神。
大晟,文定十一年中秋,街上人來人往。
路過的人瞧見謝府門口久久伫立着的少年,無不滿腹狐疑。
“這是哪家的公子?怎的一直站在門外?”
“他好像是謝尚書的門生。”
“顧太傅?”
“那怎麼還站在門外?”
…………
顧懷川置之不理,他堅持着等在謝府門前,直到謝弈月回府。
“皎皎,你當真要做太子妃?”
顧懷川上前一步,攔住了她的去路。
謝弈月不答,移開目光,不去看他。
顧懷川扶着她的肩膀,迫使她望向自己。
“對!”謝弈月輕笑,“我就是要做太子妃,不隻如此,我還要當皇後。”
顧懷川愣然,雙手脫了力,謝弈月順勢掙脫開他的手。
“皎皎心悅太子殿下?”
顧懷川面上帶着難掩的苦澀,不可置信地望向她。
“還未來得及恭喜顧大人,你如今官拜太傅,貴人事忙,就莫要再操心這些閑事了。”
謝弈月丢下這麼一句話,快步跑進府内。
顧懷川停在原地,不敢再進一步,萬般無奈,惟餘歎息。他仰望蒼穹,眸光閃爍。
夜色闌珊,月明星稀,滿月高懸,卻又形單影隻。
亥時初刻,宵禁閉市,曲江池畔,人影稀疏。
謝弈月孤身一人,穿過晦暗的林間小路,走到水榭之中。
秋風瑟瑟,水面泛起層層漣漪。
謝弈月望着池中被吹皺的月華,面露悲戚。
她心中有悔,卻無人可說。
一切陰差陽錯皆始于此,倘若當年的她沒有意氣用事,結局會不會一樣?
可惜,這些都已無從得知。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這句話,道盡了他們的半生。
自謝弈月記事起,便與顧懷川形影不離,她二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以至有關他的一切,她都了然于心。
她始終記得,顧懷川的志向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太傅之位,于他而言,重若千鈞。時過境遷,她怎能再開口,讓他走到自己身邊呢?
如今的顧懷川早已不再是當年的那個顧容先了,他的肩上有着更重的責任,謝弈月亦然,她的背後是江甯侯府阖府的性命,行差踏錯之事,她萬萬不能再做。
謝弈月遙望天邊明月,默默祈願:此生不求偕行,惟盼君安。
“滴答——”
雨水淅淅瀝瀝,卷着落葉,打在池中。
一場秋雨,一場寒,長安的秋意,就在濃濃的愁緒裡,氤氲蔓延,直到迎來下一個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