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怎麼還像兒時那般喚他?”
謝杳莞爾:“我與他自小一起長大,親如兄妹,若是忽然換了稱呼,那才奇怪呢。”
“也是。”元序側頭望向窗外,偷偷揚起唇角。
“蘇木,我們直接去西市。”謝杳揚聲交代道。
“謹遵太子妃之命。”
蘇木和棠梨相視一笑,面上都難掩喜色。
他們抵達西市時,恰好趕上晝食,四人轉了一圈,最終走進了蕭記馄饨鋪。
謝杳有些猶豫,擡手又放下,不知是否該摘下帷帽。
待小二上菜時,元序陡然掀起她帽上的帷紗,謝杳猛地低頭。
“你看,沒事的。”元序聲音溫潤。
謝杳小心翼翼地擡頭,環視四周,并沒有人認出她。
“快吃吧。”
謝杳揚唇一笑,坦然摘下帷帽。
用完晝食,她拉着元序走到柳記糕鋪門前。
“昭昭沒吃飽?”
謝杳搖頭:“聽說柳記的點心出了新樣式,我想帶殿下嘗嘗。”
元序笑着應道:“那昭昭告訴我是哪一樣,我去買。”
“叫……叫什麼來着?”
棠梨忍俊不禁,替她說道:“水晶龍鳳糕。”
謝杳随聲附和:“對!就是水晶龍鳳糕。”
蘇木本想替元序去買,卻被他攔下。
堂堂大晟太子,就這樣為了心悅之人親自排隊,隻為讓自己的太子妃品嘗到新式的糕點。
這份情意,世間難得。
“殿下可否再陪我去一個地方?”
謝杳臨上馬車前,忽然開口。
“昭昭想去哪兒?”
“城南,慈恩寺。”
棠梨聞言,面色一改:“小姐為何還要去那裡?”
謝杳輕輕拍了拍棠梨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想去那裡上一柱香。”
“既然昭昭想去,我便陪你一起。”言罷,元序伸手将謝杳扶上馬車。
馬車穿過朱雀大街,漸漸駛向城南。
“長安的寺廟這麼多,太子妃為何偏偏要去慈恩寺?”蘇木小聲向棠梨問道。
棠梨搖了搖頭:“這個問題,上次去時我便問過小姐。”
蘇木見她沒了後續,疑惑地又問:“所以是為何?”
棠梨露出個無奈的表情:“小姐沒有回答。”
“慈恩寺,乃是太祖皇帝為追念其母親所建。”
謝杳揚聲對着車帷外的二人說道。
元序聞言,神色微動。
蘇木和棠梨很快會意,默契地不再出聲。
馬車緩緩停在慈恩寺前,元序和謝杳下了車,并肩走入寺内。
棠梨正欲跟上,卻被蘇木攔下。他微微蹙眉,望向棠梨,搖頭示意。
棠梨會意,停下腳步,輕輕歎了口氣。
慈恩寺内,進香的人寥寥無幾,與東西市的喧嚣相比,這裡是難得的清淨。
謝杳放慢腳步,跟在元序身後:“我聽姑姑說,殿下少時常到這裡進香。”
“我每次思念母親,都會到這裡來上一柱香。”
元序面露悲戚,這裡的一草一木都載着他無盡的追念和憂思,壓抑的讓他喘不過氣來。
“今日我陪殿下一起,給先皇後上一柱香。”
元序轉身,迎上謝杳真摯的目光,一時有些出神。
他曾埋怨命運不公,因為他一出生便失去了母親,他曾想過離開長安,離開這個對他來說如覆永夜的城池。可他又何其幸運,他有皇祖父、皇祖母,有雖無血緣卻親如家人的姑姑謝弈月,有謝杳。是他們,一點一點把他拉出深淵,如溺水之人抓到的一塊浮木,如晦暗夜色中的一抹螢火。
回憶中的面容與面前少女的面容漸漸重合,似盎然的春意,湧向他的心中。
謝杳的神情明媚而肆意,一如多年前那般,凝眸望向他。
元序緩緩露出一個笑容,他伸手拉住謝杳的手腕,與她并肩走入殿内。
二人一同上前進香,跪在佛像前,誠心祈願。
謝杳雙手合十,心中默念:“先皇後在上,願您庇佑大晟,庇佑太子殿下,歲歲年年,占得歡娛。”
“母親,孩兒之前同您說過,我已有心悅之人。今日我同她一起,前來看您,願母親護佑,元子啟願與昭昭一世相偕,不離不棄。”
元序側頭,默默望着謝杳,他神色溫柔,眸中盛滿深情。
走出慈恩寺後,元序擡手,指了指曲江池的方向:“曲江池離這兒不遠,昭昭要不要故地重遊?”
謝杳笑着點頭:“好。”
仲夏的曲江池畔,微風徐徐,傳來陣陣清涼,引得不少遊人前來,信步遊樂,消食解暑。
元序和謝杳避開人群,沿着小路,走到之前他們來過的那處水榭之中。
水榭連通曲江池的那一片長滿了蓮荷,每一株都清潤圓正,挺立在碧波上,身姿傲然。
元序的目光從白中透粉的蓮荷移到謝杳身上:“昭昭這身衣裳,倒是與它們相映成趣。”
“殿下的意思是,我也是一株蓮荷喽?”謝杳俏皮地眨了眨眼,“那殿下是什麼?”
元序指向池中的一片碧綠:“荷葉。”
謝杳搖了搖頭,出言糾正:“殿下可不是荷葉。”
“那昭昭覺得是什麼?”
“殿下更像是一枝白梅。”謝杳神情認真,“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
二人目光交彙,心照不宣,默契地轉身望向遠處的風景。
白梅與蓮荷,一冬一夏,盛放在截然不同的兩個季節,卻是一樣的清雅高潔,遺世獨立。
可橘生淮南,落北為枳。
長安的蓮荷,終是撐不過整個夏令,在秋意來臨前,便一一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