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腦子正蒙圈着,江塵又開口了。
他說,“我爸抽了十幾年軟中華,那麼好的煙。”
軟中華啊,确實是挺好的,我想。難怪他們社會大佬天天抽,原來連江塵他爸這樣的精英人士也在抽。
“我爸去年死了,得肺癌死的,程赤。”
所以癌症可怕嗎?
我不知道,因為肺癌,江塵沒了爸。現在又因為胃癌,他的前男友也隻剩下苟延殘喘的氣兒了。
所以我說了,人不能太作。每人都有每人自己的命,要是強行插入到别人的命數,那是要損命的,就像現在的我一樣。
我不後悔,那厄運都是我作出來的,有時候也不能太埋怨運氣了。
畢竟老天還算是比較公平的,至少我得的不是肺癌,是胃癌,這點江塵肯定也沒猜中吧,我猜的。
可是江塵不能抽煙啊,他爸得的就是肺癌,江塵怎麼可以抽煙呢?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想把快要跑出來的鼻涕給弄進去,擡眼死死的看着江塵。江塵沉默着,手裡提着個不鏽鋼的鐵桶,也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
我又吸了吸鼻涕,“江塵,你怎麼能抽煙呢,你不能抽煙的你知不知道。”
江塵還是看着我,他說,“我知道,我很多年都不抽了,之前早戒了。”
他也吸了吸鼻子,可能是被我傳染了。
江塵說,“這是最後一條了,你信我程赤。”
好吧好吧,我得相信江塵。畢竟他高中就是行走的中學生規範手冊,我沒辦法不信他的,真的。
江塵擦擦眼睛坐下來,右手擰開了那個鐵桶,頓時一陣米粥的清香便熱熱的在整個病房裡散開了。
那粥熬的簡直稀的像水兒,就底下沉了幾顆米粒。我覺得我們高中的食堂挺黑心的了,可那白粥看起來竟然比高中時江塵拎着的紫米粥還要稀一點兒。
他拿出個勺子來,“程赤,你好久沒吃東西了,我們吃點兒東西吧,好不好?”
江塵的聲音太溫柔,我都有點兒不認識了。
不過我感覺我現在确實是太作了,聞到那粥的香味兒胃裡就一陣翻江倒海的難受,疼的想吐。
可是我不想在江塵面前表現的那麼矯情,于是便強行壓下嘔意,左手在底下死死的按着胃,右手撓撓頭打着哈哈。
“我不想吃這,護士不說了,我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嘛?”
話音落下,江塵放下了勺子,表情看起來竟然有點不知所措。
他小心翼翼的問道,“你想吃什麼?”
說到這兒我可來勁了,雖然我的胃比較脆弱,但我的嘴可是很能享受的。
隻不過是年輕腸胃還沒那麼差的時候,我沒錢拿來吃點兒好的。現在好不容易沒那麼窮了,胃又壞了,看啥都想吃,吃啥都想吐。我程赤這輩子最虧待的就是江塵和我的這張嘴了。
我張張口,覺得還是有點饞,“麻辣燙,小龍蝦,火鍋,冰激淩……”
我一個字一個字點菜般的往外蹦,每蹦一個出來,江塵的臉就白一下。等我把我想吃的全部報出來後,江塵的臉已經比他懷裡捧着的稀粥還要白了。
“不行,你胃受不住!”
我想着那些我一輩子都沒吃着的好東西,越想越饞,越想越矯情的覺得有點兒委屈。
我瞪着眼睛看着江塵,“我都要死了,吃點兒好的怎麼了,你能不能……”
我沒再說下去,因為江塵沖上來捂住了我的嘴。他的眼圈兒又一點點的變紅了,反反複複的摩挲着我皮包骨的手臂,他說。
“程赤,你别聽那護士瞎說,咱們吃點兒對身體好的,成不?”
見我不搭理他,江塵又急了,他一急就話多,和高中時的樣子一點兒也不一樣了,人真的是會變的。
“咱們好好吃,攢點力氣好好治,成不?”
“……”
一直都隻有我程赤煩别人的份兒,還沒有人來煩過我呢。我被江塵一句一句苦口婆心的話給煩的受不了,轉回頭來幹脆的順着江塵的手喝了一小口粥。
那粥真稀啊,一點兒米粒都沒有。可是那湯水兒落到我長滿腫瘤的胃裡似乎就變成了一把把尖刀,毫不留情的刺進我脆弱的胃壁,刺進我糜爛的肉裡。我胃真疼啊,疼的渾身冒冷汗,疼的一句話不說隻一個勁兒的發抖,疼的躺不住病床,一翻身整個人滾進了江塵顫抖的懷中。
他媽的,江塵說的真對,我胃就是壞的連粥也喝不進了,我就真他媽的是個沒福氣的人,一點兒好東西都受不住。
“程赤,程赤!”
“你别按啊,别按啊,啊?!程赤,程赤!”
江塵的聲音帶着哭腔,在我耳邊由遠及近隐隐約約的響起。我胃疼的直想哭,左手死命的捅進薄的吓人的胃腹。江塵一遍又一遍的喊着我的名字,驚慌的,失措的,絕望的。他的力氣比我還要大,死死的攥着我要往胃裡頂的手,另一隻手似乎要附上來替我揉胃。
“醫生!醫生呢?”
我已經感覺到有什麼事要發生了,在江塵把溫暖的手捂在我瘦的隻剩下肋骨的胃腹時,用右手緊緊的抓住了他的食指。
江塵他那麼健康,肯定沒見過别人當他面吐那麼多的血。萬一我真吐了,他肯定要緊張的發瘋。
“别……别害怕……”
江塵你别怕,别怕啊。
我擡起慘白的臉,用冰冷的右手安慰似的蹭着他燙人的指頭。
下一秒,江塵用他那嘶啞的聲帶大喊我的名字,雙臂緊緊的把我鎖在自己的胸膛裡,就像是我真的要死了一樣的悲痛不堪。
“程赤,程赤!”
我低下頭,一口混着粘稠米湯的暗紅色的血直接噴出,一口還不夠,我嗆咳着,掙紮着把身體往外挪,“嘔……”
我噴出了一大口暗的幾乎要成黑色的血,滴滴答答的全都落在了江塵潔白的褲子上,看起來活像是個兇殺現場。
還是沒躲開啊……
我真是對不起江塵,真的,畢竟他那麼愛幹淨,還是個該死的潔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