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幾天，江塵都沒怎麼在病房出現過。江塵不在了，我樂得清閑，白天都是白森在照看我，他可沒江塵那麼情緒化，甚至有的時候還能跟我拌個嘴子啥的，蠻有意思。

“你，你少吃點兒這些東西，都重油高糖的，到時候胃疼不死你！”

“好好好，疼死就疼死呗，反正疼的又不是你。”

我又拿筷子去夾擱在小桌闆上的小籠包，那小籠包是醫院樓下剛剛出爐的，可香可香了，咬一口還流湯汁兒呢。我可饞這玩意兒，這幾天好不容易趁着江塵不在了，每天早上都撺掇白森來給我帶點兒。

江塵那人，在對于我的身體方面是個不折不扣的老古闆，就跟那百度專家似的。油大的不行，外面買的不行，他覺得隻要不是自己做的都不健康，甚至是纖維素稍微高點兒的他都不讓我吃，怕我不消化，到時候胃脹氣。

我真覺得他腦子可能有毛病，我都胃癌晚期了，吃什麼能好消化呢？那既然吃什麼都一樣的話，還不如吃點兒好的呢。至少酒足飯飽了好上路，把那些想吃的饞的趁現在還活着都給吃了，到時候死了也痛快，沒那麼多遺憾。

我程赤的遺憾已經夠多的了，至少讓我吃點兒好的再死呗？

可我不敢把這些話和江塵說，江塵現在的内心已經夠脆弱的了。每天晚上他來陪床的時候，我都翻來覆去的睡不好。睡不着了，我就隻能被迫聽江塵一個人坐在我床頭嗚嗚咽咽的哭，他哭的可小聲，聲音小的讓我越聽越煩躁。

這煩躁要是被江塵察覺到了，他就趕忙把手搓熱了放進被窩在給我捂胃，一捂就又是好幾個小時。我根本沒精力去反抗了，江塵愛照顧，幹脆就讓他照顧去。反正他能照顧我的日子，應該也沒幾天了。

我倆晚上都合不了眼。終于挨到了早上，我終于不用陪着江塵裝睡了，迫不及待的睜開眼睛。然後江塵就趕忙的裝作自己也才剛醒，裝模作樣的揉了揉眼睛，笑着跟我說，“早上好。”

可我盯着他那爬滿血絲的眼白，就覺得這早上一點兒都不好了，真真是壞透了。

其實我大概也知道江塵白天不出現的原因，他正全球各地的給我找醫生來治病呢，來治我這個已經千瘡百孔的，長滿腫瘤的胃。我每天聽他打那些個電話就明白了。

江塵每天都在接不同的電話，手機鈴聲響的簡直成了病房裡的胃癌進行曲。他每天打的電話越來越多，接的電話卻越來越少。而且江塵每次接完電話回病房時，眼圈兒都紅的瘆人，身上還圍繞着一次比一次更重的煙味兒。

我每次都看着他皺眉，我想問問他，不是都說不抽煙了嗎，怎麼還撒謊了呢？但江塵每次回來看着我的眼神都實在是太悲傷，悲傷的我甚至一句開玩笑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還想跟江塵說說之前的“順其自然”理論，想告訴他我根本就不怕死，一點兒也不怕。但江塵這人真是特執拗，他根本就不接受現實，每晚每晚都顫抖的拉着我的手，說什麼“程赤，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把你治好的。”

啧，我從來沒不相信過江塵。但這次，我覺得還是得相信自然科學的，畢竟江塵再厲害，他又不是神仙。

況且我覺得就算是神仙來了，那我也是難逃一死的。

“程赤，程赤？”

我眨了眨眼睛，思緒終于從放空中飄了回來，逐漸聚焦在了白森焦急的眼神上。

“你咋這麼久不說話？還以為你又哪裡……”說的這兒，白森連忙捂住嘴，又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好像是說錯了什麼話一樣。

我倒是很無所謂。住院這幾天我被江塵照顧的好像是個碰一下就會碎的瓷器，早就坦然了，或者說是麻木了，也不會像之前第一次住院似的，白森稍微可憐我點兒我就像個炸藥似的，“轟”一下爆發了。

再說了，程赤早就不是程哥了。現在的程赤風一吹可能就得吐血，說不定哪天就嗚呼一聲的斷了氣兒。

于是我把小籠包吞進肚子裡，朝着白森擺擺手，“沒事兒，剛走神了，沒不舒服。”

白森很明顯的松了一口氣，正要把吃剩的小籠包袋子收起來，病房的門突然響了。下一秒，江塵從外面走了進來，通紅的眼睛死死的瞪着我嘴邊還沒擦幹淨的油漬。

我心裡“咯噔”一下，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唾沫。

可出乎我意料的是，江塵沒對我說什麼。他隻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後轉頭去和白森說，語氣聽起來有點兒疲憊。

“你走吧，今晚我陪床。”

給我吃小籠包的罪魁禍首，白森。他可真夠不是朋友的，看着江塵，一句話都不敢說就夾着尾巴灰溜溜的跑了，把我一個人留下來。我跑不了，隻能擡起頭來，有點尴尬的看着江塵。

江塵沉默的在我床邊坐下來，把手裡提着的不鏽鋼鐵桶放在床頭，問我。

“你還喝的下東西嗎？”

我忙不疊的點頭，“能啊，當然能，剛剛就吃了一個小籠包，餓死我了……”

我當然不隻吃了一個包子，江塵也沒來揭穿我，隻是伸手擰開了鐵桶蓋兒，很細緻的分出了一小碗分量的粥。

那粥本就熬的稀，再加上分量特少，看起來就夠個正常人吃兩三口的，連牙縫都不夠填。

可江塵并不拿我當一個正常人。他抱我就像是抱個破布娃娃那樣輕松，我癱在他的懷裡，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他遞過來的粥勺。江塵把捂熱的手伸進了我寬大的病号服裡，我的喉嚨艱難的“咕咚”吞咽一下，他就順着我的腸胃輕輕的給我捋一下。直到那幾口粥喝完，我的全身都已經冒上了一層細細的汗。

江塵沒放開我，還是接着很輕很輕的給我揉着胃腸。我有點不好意思，覺得就那麼幾口清水似的粥實在沒必要搞得那麼費勁兒，就壓住了江塵給我揉胃的手。

“不用揉了，我胃沒有很難受。”

江塵還是一句話都沒說，揉胃的動作停下來了，但還是把溫熱的掌心貼在我的上腹捂着。又過了好一會兒，我都要趴在江塵懷裡睡着了，他才把我又抱回了被子裡。

被子裡特暖和，江塵好像在裡面埋了兩個熱水袋。我舒服的歎了口氣，又覺得腸胃裡難得的妥帖，把手往上腹一摸，才發現胃上面不知道什麼時候竟被貼了個暖寶寶上去。

我程赤平時是甯願疼死也不會貼這玩意兒的，但是……這東西是真他媽的暖和啊。

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反正都快要死了，面子還算的上啥東西呢？這種擺爛的心理一起，我就覺得擰巴的心裡舒服多了，把自己埋在被子裡就要像個屍體似的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