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說是睡過去,其實更準确的說是昏過去。因為其他人睡着了,過幾個小時都是會醒的。但我就不一定了,誰也說不準我這次睡着了,下次還能不能醒的過來。
然後浮在半睡半醒間,我好像聽見了有人叫我的名字。
“程赤。”
我眨眨眼睛,蜷縮起來翻了個身。
“程赤。”
江塵喝完了我剩下的大半桶粥,坐在病床邊喊我的名字。
我迷迷瞪瞪的睜開眼睛,江塵正定定的看着我,眼神裡堆滿了我讀不懂的複雜情緒,揪成糟糕的一大團,看的我心裡都不好受。
“你有沒有什麼話想跟我說?”
我艱難的支起身子,倚着江塵結實的上臂終于坐了起來。江塵的語氣聽起來很奇怪,我朝他一偏頭,眼睛裡映入了一個熟悉的東西,正在江塵的手裡緊緊的握着。
那是……
那是江塵的那個計程本兒。
見我不說話,江塵又執着的繼續問,手還撐在後面扶着我的脊柱。
“程赤,你還有沒有什麼話想跟我說?”
我盯着那個計程本看了很久,又眨了眨眼睛。
計程本看上去明顯有些破了,連外面包着的那層厚厚的牛皮紙都有些發黃。不過也應該是這樣的,畢竟時間已經走了七年了,這本子也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東西了,久到歲月都在上面刻下了痕迹。
我抿了抿嘴唇,“……沒有。”
江塵好像在發抖,因為很快的,我發現自己的身體也連帶着顫抖了起來,像是秋風中零落的枯葉。
“真的沒有?”
江塵垂下頭來,黑漆漆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看。
我沉默了好一會兒,轉過頭去,很倉促的逃避了江塵的目光。“沒有。”
江塵于是就不說話了。
過了很久,我的耳朵旁突然響起了那種“嘩啦嘩啦”的,像是風吹打落葉的聲音。原來是那計程本被歲月曬的很幹,褪去了原先的水分,紙張也不再厚韌,而是變得如秋葉一樣脆弱易折。
我愣愣的轉頭,盯着江塵正翻着本子的,顫抖的,青筋暴起的手。
我看見了計程本上江塵遒勁鋒芒的字迹,看到了他寫的“晚自習下課後記得去超市買雞蛋給程赤吃“,看到了上面方方正正的貼着的,屬于我的月考成績單。
那下面還跟着一行像螃蟹一樣歪歪扭扭的字,“又上本科線了,江塵快給我獎勵!”
劣質的綠色水筆被淚糊成一團,江塵顫抖着手翻頁。下一頁,貼着張漂亮的照片兒,隻是邊緣有些微微泛了黃。
那是斯卡拉歌劇院的照片,是江塵從05年4月的音樂雜志上剪下來的。還記得當時我們曾信誓旦旦的許諾,說高考結束後要一起去意大利。
我們還說了,以後江塵要當個大名鼎鼎的歌手,我程赤就是他的專屬伴奏師,永遠,永遠隻給江塵一個人彈鋼琴聽。
七年過去了,事實證明,江塵真是個說到做到的人。他真的和七年前說的一樣,真的去做了一個歌手。我不知道江塵到底是怎麼過了他母親那一關的,但是我知道,江塵的勇氣和真誠,讓我的懦弱自慚形穢。
你說,你說我要是早知道無論怎麼樣,無論我和江塵分不分手他都會去當歌手,都會一個人去完成我們兩個人訂好的計劃。那,那……
當初我信誓旦旦的說要和江塵分手,說什麼再也不見,不都成了個荒誕無趣的笑話嗎?不都是一場空嗎?
我定定的看着江塵翻本子的那隻手,那隻骨節分明的,青筋極為明顯的,被啃的光秃秃的手。
然後下一秒,江塵把計程本翻到了最後,從裡面顫抖着拿出了一張卡片。
那是張銀行卡。
我的心猛的一跳,一時間慌的根本就說不出一句話來。可江塵的表情看起來卻陰沉可怕極了,讓我懷疑要是我再不說話的話,他下一秒可能就會把他的心給活生生的剖出來給我看。
“……”
我的嘴唇嗫嚅了幾下,半晌,江塵嘶啞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蒼涼而疲憊。
“程赤,我最後問你一遍,”
“你到底有沒有話想跟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