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欸……”
程赤有點被江塵吓到了,語無倫次,手一時不知道該往哪兒放,慌慌張張的繞了好大一圈,最後很猶豫的輕輕搭上了那人的背。
“你别哭啊,你怎麼哭了呢……”
他完全不會安慰人,但一看見江塵透明的眼淚,程赤的心就不要命的揪疼起來。
“江塵,你哭啥,有啥好哭的……”
程赤的話零零落落的,尾音上揚,似乎是很急迫。江塵很重的歎了口氣,左手反身到背後,結結實實的抓住了那隻冰冰涼涼的手。
程赤的手上一點兒肉也沒有,瘦的就像是層皮包着骨頭,都硌人了。可江塵像是完全不在意似的,卻把那隻手攥的更緊了,青筋暴起,骨節發白。
有什麼好哭的呢?
江塵苦笑了一聲,心裡發麻的酸澀感幾乎要把他整個人都給淹沒了。
上輩子的每個場景都還曆曆在目,因為太悲傷,太令人難過,所以江塵忘不掉。
要江塵怎麼忘掉呢?那是程赤,是他放在心裡面想保護的,想藏的嚴嚴實實的小赤。可他就隻能看着他的程赤胃痛的連覺都不能好好睡,難受的吐血,那麼瘦的身子,每次吐血都讓他心驚膽戰,肝膽寸裂。
程赤那麼瘦,輕的還沒個孩子重,渾身上下就隻剩副玻璃骨架了,他怎麼能吐那麼多的血呢,怎麼……
江塵連給他揉胃都不敢用力氣,隻能一點兒點兒的,很輕很輕的順着慢慢捋,怕把他脆弱的胃給按壞了。
他怎麼能不難過呢,那是程赤啊。
是他的程赤啊。
于是江塵定定的,用發紅的眼睛看着程赤的臉,看着他低垂下來的,黝黑狹長的眼睛。
“我心疼你。”
“……”
程赤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面皮薄的很,更不知道要怎麼回複江塵,差點兒就要把腦袋埋到地底下去了。
江塵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心疼他?
說實在的,要是白森一溜煙兒的跑到英國來,又在他面前這麼楚楚可憐的說什麼“心疼他”,那程赤準保得被惡心的起一身雞皮疙瘩,攆也要把那混蛋玩意兒攆回國去。
程赤覺得“心疼”這兩個字特矯情,而放在自己身上更是一種汗毛倒豎的不适應感。
他還記得自己上初中的時候,老師特意了解了他的家庭情況,又在全班同學面前囑咐讓大家多多關照自己一點兒。程赤那個時候早就接受了他是個孤兒的事實,他覺得孤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沒爸沒媽而已嘛。
再說了,他不接受又能咋辦呢,又不是孫悟空,哪兒再去給他找塊兒石頭來?
但小程赤其實對其他同學的目光挺敏感的。那些人經常看着自己,在他上課答不出問題來的時候,在他月末吃不起飯在教室裡啃饅頭的時候,他們都會用那種……或可憐或奇怪的目光對着自己竊竊私語。
“他要是有爸媽,一定不會隻能吃饅頭的……”
“哎,真可憐啊,幸好……”
“你說說,他成績那麼差,是不是和他是孤兒有關系?”
後來程赤大了一點,也明白了老師和同學們其實都并沒有惡意。但那樣的,帶着可憐和同情的目光,還是深深的烙印在了他幼小的心裡。即使後面長大了,性格變得沒臉沒皮起來了,那道傷痕仍然是冒着新鮮的血肉的。
因為沒有人給他處理過傷口。
可是……
江塵的眼神,卻和他們都不一樣。
程赤不聰明,他沒什麼法子來準确描述二者之間的差别,隻能模模糊糊的在心裡比較出一個大概來。
他覺得江塵看着他的眼睛裡有溫度,有很深,很深的溫度。
這點兒溫度上的差異,卻讓程赤覺得,江塵可能并不是在可憐他。
程赤從小情感匮乏。除了幾個天天打架鬥毆的好兄弟之外,他甚至沒交過幾個正經的朋友。
不過他可不覺得他交的那些朋友不正經。程赤覺得他的朋友們都可仗義了,隻有白森會氣不打一出來的跟他說,“你他媽的程赤,被人賣了還數錢呢,”
他還跟自己說,“程赤,你咋就那麼蠢?”
程赤覺得白森才是傻逼,他認為自己還挺無辜。而直到和江塵成為朋友的那一天開始,程赤才對“關系”之間的定義有了新的理解。
江塵不像他其他的朋友似的,他們老讓自己打架,可江塵不是。
江塵不讓自己幫他的忙,倒是總來幫自己的忙。他總是不厭其煩的幫自己糾正作業,給自己講錯題,甚至連他吃飯的事情也要管。
程赤吃飯向來不規律,不定時也不定點兒。他晚上得兼職,半夜還得熬夜把江塵給他布置的題給寫了,早上根本起不來,餓的時候就吃“欺騙餐”——去教室後面接點兒熱水敷衍敷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