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妹,你真的還好嗎?]
燕雪融在洗手間裡,看見手機上俞文默發來的消息。
她強壓住想要幹嘔的沖動,靠在牆上深呼吸了幾輪,然後用已經乏力的手去給對方回消息。
[本來就沒什麼大礙,是我生理期到了,學長你先回家吧。]
[那我正好可以送你回去。]
燕雪融有些頭疼。
隻好推脫自己等下可能還要專門去一趟學校拿東西,對方這才作罷。
她現在工作的私立學校中,就有俞家分支的小孩。
俞文默不會冒這個險。
她順了順自己的胸口,光是想起剛剛在電話中聽見一些聲音,便已經能讓她應激到這個地步。
燕雪融用力閉上眼睛,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幸好已經找借口讓俞文默離開了。
她并不想把自己最狼狽的時候讓無關緊要的外人看見。
洗手間的水很冰。
燕雪融盡力壓住嘔吐欲望,用水打濕了臉,卻還是無法阻攔那些強烈的自我厭惡感,如同夏季的暴雨從頭到腳都往下淋了個徹底。
胃部也是一陣絞痛,但她很清楚是無關任何生理疾病的疼痛。
但也幾乎疼得她無法站穩。
全身的疼痛都翻滾着想要用嘔吐來排斥剛剛得到的消息。
燕雪融狼狽地踉跄着從洗手間走出來,找到了墓地旁邊比較清靜的一塊地方,撐着粗壯的大樹樹幹,緩緩蹲了下去。
用力閉上眼睛對抗這份疼痛。
眼前多了什麼東西。
“這麼久沒見——”
燕雪融一點點地瞪大了眼睛。
明明對方說話的語速很慢,似乎還帶着一種無端看人笑話的戲谑。
但不知道為什麼,從對方開口的第一個字開始。
她的心跳比一切生理反應都來得更快。
即使大腦逼迫自己忘記,可真正深刻的回憶即使被剔除腦海,卻還能從心跳中蹦出來。
連原本身體上的鈍痛都好像感知到身體心跳的加速,把應激模式更改成了另一種燕雪融難以言喻的感覺。
潮濕的泥土無法反射光線。
可來人穿着一雙非常嶄新的黑色皮鞋,從上面隐約還能透出人的影子來。
燕雪融沒有勇氣擡頭。
身體的熟悉反應比抗拒的勇氣,來得更快了。
她瞪大眼睛,耳朵一字不落地收聽最後幾個字,貪婪得像是下次再也聽不見了。
“——怎麼做到這麼狼狽的?”
燕雪融面色有些難堪。
但對方似乎也有些不依不饒,非要得到一個什麼答案。
那雙皮鞋的主人蹲了下來。
如果燕雪融此時擡頭,就能看見對方平視過來的雙眼。
“沒了我,反而不會照顧自己了?”
明明第一句話的時候似乎還是在看她笑話。
可下一句出來,好像一下子就把燕雪融帶到了遙遠的回憶當中。
好像回到了當初兩人還沒有開始分手的時候。
那個時候,他對自己說話也是這樣。
輕柔,像是對情人的親昵。
眼淚似乎還在眼眶裡打轉。
燕雪融隻能咬緊牙關,強迫自己擡頭和皮鞋的主人對上眼睛。
隻擡頭那一瞬,她幾乎就知道自己漏洞百出。
就算大腦想要學會忘記,可時間不會真正地掩埋記憶,深藏在内心深處的東西,隻要想翻出來,都還能從裡面找到。
“你……”
燕雪融似乎一下子就回到了以前大學的時候,身體比内心更早也更誠實。
等她回過神來,手已經忍不住朝着男人的方向擡起,準備去抓對方的衣袖。
偏偏對方似乎就是隻來說兩句話就走,燕雪融的手和昂貴的西裝布料柔柔擦過。
如果不是手上的觸感明顯,她差點就要以為這是一場無人知曉的夢。
男人此時已經站起身來,仿佛剛剛蹲下不過就是出于好心,看見街邊一位明顯瞧着不太舒服的女士。
此時見女士似乎沒什麼事,他又起來準備離開。
“等等……”
燕雪融脫口而出,卻在第二字尾音尚未結束的時候就戛然而止。
等等——
等什麼呢?
她現在是對方的誰?
她有什麼立場去喊對方?
以一個前女友的身份嗎?
也不知道男人聽見了沒有,但燕雪融即将把指尖收回來的時候,男人的腳步也跟着停了下來。
留給燕雪融一個背影。
她張了張嘴,覺得自己應該有很多話要說,可看見男人的背影的時候隻覺得難受,好像什麼話都像生病的時候病毒卡在聲帶的地方,出不來進不去。
想說話,她說不出口。
想開口飚出什麼狠話,讓對方離開,眼神卻又寫着舍不得。
“……謝謝。”
開口的時候燕雪融才知道自己的聲音原來可以這麼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