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便。”
衡旭對着公寓樓梯颔首:“直接回公寓睡,還能多睡一個多小時。”
燕雪融掙紮着後退:“我還是直接回寝室好了,不然楠楠會擔心……”
“你很害怕。”
不是疑問句。
不是反問句。
是一個肯定句。
燕雪融的腳步停了下來。
衡旭回頭,笑得頑劣卻璀璨,輕輕挑起的眉尾像是看穿了她真正猶豫的一切。
“原來你這麼害怕。”
燕雪融下意識地嘴硬:“我沒有。”
“我能怕什麼?”
“俞文默又不是俞文默他姑媽。”
衡旭聳了聳肩:“資助人租的公寓,資助人讓專業人員過來幫忙做的軟裝,不住也是荒廢。”
“……可你的朋友不喜歡。”
“那又怎樣?”
衡旭一步步往前。
他的眼睛仿佛在這漆黑的夜晚中,都能散發着讓人感覺到危險的光芒。
燕雪融忍不住一步步後退。
直到背後貼上了一堵牆。
燕雪融退無可退。
眼前的男人什麼都沒有做。
甚至手還在外套的兩側口袋裡,隻漫不經心地走上前,就足以讓燕雪融的心理防線随時塌陷。
“想想,要是你在這個公寓裡拿着獎學金的獎狀,貼在牆上。”
“資助人用心在做的裝修裡,到時候會貼上這個小屁孩拿獎學金的獎狀、參加活動的獎杯和獎牌,還有獎學金的信封……”
衡旭是個魔鬼。
衡旭是一個,能看透别人内心的魔鬼。
他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船邊歌唱的塞壬。
燕雪融就是那個沒有帶耳塞的水手。
她明明沒有住在這裡。
卻時不時過來清掃。
就會看着那一堵什麼裝飾都沒有的牆開始發呆。
誰說她曾有一刻,沒想過這個場景呢?
她抿着唇,倔強地和男人對視。
衡旭盯着她。
“你的膽子,小到用這個來反駁俞文默都不敢。”
“連自己學習這件事,都沒有底氣?”
“你才沒有底氣!”
燕雪融堵着氣開口。
聲音帶着酸澀的沙,卻像隻張牙舞爪但隻是在虛張聲勢的炸毛小貓。
衡旭盯着眼前的女孩。
對方不說話,隻是一味在用那雙能說話的眼睛在瞪着自己。
但即使對方不敢開口嗆聲,衡旭也已經可以從中知道對方眼中明顯的不甘和倔強。
那雙眼睛寫着“你少小看我”。
嘴上不敢反駁,如火焰般燃燒的眸子卻在黑夜裡成為了比天空中星辰更為璀璨的某些東西。
衡旭忽然眼神一晃。
也許就是因為看着這樣的眼睛,剛剛才會這麼突然地、連自己都驚訝地——
接下了那個莫名其妙的話茬。
燕雪融明明沒有喝酒。
今晚卻覺得有一股微醺的酒意,一直在腦海裡熏得她昏昏沉沉。
她沒有移開視線。
此時離開,就如同自己也一起認輸了一樣。
她,沒,有。
燕雪融莫名就感到很惱怒。
惱羞成怒那種。
這些天之驕子。
怎麼能知道她這種小小内心中藏着的,奇怪的自卑感。
和與之而來裹挾到一起的,可悲的自尊——
他們就算沒有獎學金,也不會擔心吃不飽飯!
燕雪融都想咬他一口!
“哦。”
她沒想到,衡旭跟着看了她很久。
緩緩收回了視線。
最先挪開視線的,另有其人。
衡旭無所謂地擡頭瞟了一眼。
隻是簡單的打斷,燕雪融卻感覺自己的心被一下子扯住了,被戳穿的難堪和無用的自尊被人兀自撕開,盡管在這之前她早就已經把自己弱小的那一面展示過。
卻依舊為此不甘。
說到底,她在心裡深處,自卑如影随形。
唯有用尖利的刺豎起,才能擁有一絲保護自己的安全感。
燕雪融幾乎讓人聽不見地哼了一聲,轉身就走進樓梯。
上了兩步路,似乎想起什麼,猛地“嗒嗒嗒”邁着步走上來,衡旭原本挑眉,正準備迎接新一輪的吵架。
沒想到先迎來的是少女在房間裡曾經沾染上的一絲香水味。
是從包間裡出來時,事先噴灑過香水被暈染上的氣味。
衡旭一怔。
手心被人強勢地撈起,什麼東西往他手心上狠狠一抓,重量下壓,男人少見地被壓彎了一下膝蓋。
直起。
像一隻受驚的小松鼠,轉身噔噔噔就上樓了。
上樓前似乎還能看見對方在黑暗的樓梯中間回頭過來,對他很輕地做了個鬼臉。
估計還以為衡旭沒聽到那一聲“略”。
手心上被人塞了什麼東西。
衡旭緩緩攤開手。
是幾張紙币,中間狠狠往裡皺痕遍布的迹象,看得出塞塞進來的人用力把這紙錢攥了多久。
衡旭:“……”
昏暗的路燈。
深夜的天色。
有個男人在路燈不斷閃爍的光照下小聲嘟囔了一句:
“這年頭怎麼還有人帶紙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