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後啊。”朱焰眼尾掃過皇後錦繡宮裝的裙擺,低頭将魚竿遞給了小七,換來一枝他随手撿來的柳條,垂在繡着龍紋的袖口中。他負手立于湖邊,沾濕的柳枝也在風中輕輕搖晃。“上個月不是才見過。”
仍然是為了所謂的祖宗規矩,就算後宮其他人的宮門不登,朱焰每個月初一十五,還是躲不掉必須去中宮待上一晚。
其實若是按凡人的标準,皇後已經是上等姿色,每日早晚半斤珍珠粉敷面,造就了白嫩的肌膚,細膩中透着淡淡的溫潤光澤。
她的眉如遠山含煙,細長而溫婉,眼若秋水盈盈,顧盼流轉。身材雖然有些豐腴,但是正好顯出中宮威儀。
到底是皇宮貴戚出身,色藝俱佳,詩書禮樂,樣樣精通,确實是皇後的最佳人選。
隻是,朱焰并非凡人,見慣了妖精化形鬼畫皮,在他眼中,皮囊皆幻象,美人如草芥。加上心有所屬,饒是後宮三千聚集了人間絕色,也不會有絲毫心動。
為了做足規矩,省得三天兩頭被那些煩人的大臣們勸誡,朱焰倒也是老老實實,每個月都按時去皇後宮中。
一碗迷魂湯,換一夜清淨。
一支入魂香,皇後在夢中,悄然已孤身赴巫山。
隻是入宮一年多,卻無子嗣,不僅皇後開始懷疑起自己,更是惹得太後盛怒,常常将她叫過去敲打提點。
“哀家把你嫁給皇帝,不是讓你來後宮作威作福的!”鎏金香爐騰起的煙霧裡,太後保養得宜的面容扭曲如羅刹,“皇帝本來就少入後宮,隻有月月去你那裡。哀家把全京城的血燕都堆在你宮裡,你年輕氣盛,如何會一年了還沒有身孕?”
“母後,兒臣無能,您再給兒臣一些時日,兒臣已經叫劉太醫換了調理的方子,兒臣......”皇後額頭緊貼冰冷地面,同往常一樣說些罪己詞。
今日的太後卻仿佛格外生氣,瞪眼怒斥:“皇帝體弱,後宮又冷清,若不早日給皇家開枝散葉,如何穩住江山社稷?哀家當年讓哥哥按照皇後的标準培養你,對你寄予厚望,哀家能替你做的,都做到了。結果沒想到,你這麼不争氣!”
“是兒臣無能,還請母後息怒。”
“先帝當年後宮數十人,哀家在這宮中日日如履薄冰,三十年來,無一日松懈,才走到今日。哀家看你現在是過得太舒服了,才沒了進取之心!”
“不是的,母後!”翻來覆去這些責備之詞,皇後也有些煩了,忍不住辯駁道:“兒臣時時刻刻想着,為陛下分憂,維護好後宮的安定,兒臣未敢懈怠啊!”
“不用說了,哀家已經挑選了一些文臣武将家的适齡女兒,你去與皇帝商議,擇一良日,傳她們進宮選秀。”
皇後早就料想到這一天,雖然她對皇帝沒什麼感情,還覺得他窩囊無能,不理朝政,脾氣急躁,配不上自己的賢良淑德,就是一枚太後的棋子。
但是不得不說,那人昳麗眉眼勝過世間明珠,足以令人忽視他的一切缺點。這樣的人兒在後宮裡,哪怕一個月隻能見上兩面,也足以慰藉這深宮的空虛寂寥。
秀女一旦進宮,若有得寵者,自己能見到皇帝的機會,就越來越少了。
然而,自己又何嘗不是一枚棋子呢?
做棋子,最重要的,就是聽話。
“是......兒臣遵命。”
從太後宮中出來,窩了一肚子火的皇後決定去禦花園散散心,沒成想卻正好碰上害自己挨罵一下午的罪魁禍首。
依舊是冷言冷語冷面孔,但是他不笑的樣子,更好看了。
“陛下不在,臣妾度日如年。莫說是上個月,便是昨日才見過,陛下一走,臣妾就已經開始想念陛下了。”
皇後剛要上前,拉住朱焰的手,胡小七已捧着掐絲琺琅手爐,橫插進來擋在二人中間,低頭輕聲說道:“陛下,起風了,您感了風寒,龍體要緊,還是盡早回宮歇息吧。”
“陛下您病了?傳太醫了嗎?”皇後聽了,聲音陡然拔高,丹蔻指向垂首的小太監,“你們這些下人都怎麼當的差!應該送進懲戒所打闆子——”
“皇後。”朱焰漫不經心摩挲着手爐上錯金紋路,“朕的宮人,輪不到你教育吧。皇後的手,在後宮就夠了,可别伸的太長。”
見皇帝有些動氣,皇後趕忙低頭說道:“臣妾是關心陛下,陛下,這些下人到底是不稱心,還是讓臣妾陪陛下回宮去侍奉吧。”
“不必了,胡總管很是稱心,而且朕已經大好了,這些小事就不用勞煩皇後了。隻是朕帶着病氣,不好去給母後請安,你多替朕去盡盡孝心。”
這一提,倒是讓皇後想起來,太後交代的事情,忙緊走兩步,攔住二人去路。
“陛下,臣妾才從母後那裡回來,母後交代臣妾......”
“交代何事?支支吾吾的。”
“母後說陛下如今也登基一年了,然而後宮空虛,應擇日選些姐妹進宮,一起侍奉陛下。皇家子嗣充盈,才是國運昌隆之兆。”
朱焰心中暗諷道:他們先帝後宮倒是不空虛,就是因為子嗣太充盈了,最後争得個頭破血流,才讓這個宮女生的窩囊廢做了皇帝。凡人一世,隻有短短數十年,卻連對一人忠貞都做不到,要三妻四妾,要後宮佳麗三千。而妖精壽命百年千年,但一生隻認定一人,隻要在山神殿前磕了頭,那便要執手相伴到生命盡頭。
凡人,可真難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