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不知陛下，意下如何？”皇後擡眼間，正看見朱焰手心裡接住一片飄落的海棠花。

“哦，朕沒意見，皇後看着安排便是。”

“可是陛下，選秀這麼大的事，還是要陛下親臨，挑選得聖心的女子進宮，臣妾不敢妄自做主啊！”

“那......讓他去吧。”朱焰指了指低頭給自己整理衣袍的胡小七，随手将海棠别在他鬓邊，“胡總管最了解朕的喜好，朕國事繁忙，實在是抽不出時間來。小七，你去幫皇後處理選秀事宜。”

皇後懷疑風太大，自己聽錯了，張嘴吸了幾口涼氣，心中大聲喊道：你天天都不上朝，到底在忙什麼國事啊！

表面還是畢恭畢敬，壓着聲音說道：“陛下，這不合禮數吧，他......他是......”

朱焰瞪了她一眼，皇後才把話吞了下去，突然想起皇帝的生母出身低微，這怕是他的逆鱗，差點便沖撞了他。

“就這麼定了，皇後定下日子來，通知胡總管便是。”

一回到乾清宮，朱焰歎了口氣，放下了皇帝架子。殿内宮人知道皇帝習性，見他二人回來，早已識趣地退至廊下，雕花門扉“吱呀”合攏。

朱焰将披風解下，一邊扭了扭脖子，一邊随手遞給身邊人，卻聽得簌乎披風墜地聲響。轉頭一看，胡小七又跪在地上，殿角的銅雀燈在他臉上投下搖晃的光斑，低垂着眼睫，一臉哀怨。

“怎麼又跪下了？如今天冷了，地上涼，有什麼話起來說。”朱焰拾起披風抖了抖，“染上風寒才退了熱，嫌那藥不夠苦還沒喝夠麼？”

朱焰他伸手去拽人，卻見小七膝行着往後躲，“陛下若是煩了奴才，還是趕奴才出宮吧，至少給奴才留條賤命。”

“這又是怎麼話說的？我日夜留你在身邊，最信任的就是你，如何會煩了你？乖，先起來。”

胡小七盯着那袍角漸近的龍尾，頭埋得更深，幽幽說道：“讓奴才頂着宮人的名頭，去同皇後娘娘一起，給陛下選秀，倒不如直接讓司禮監在奴才腦門貼個'禍國閹人身殘志奸'的條子。這事情傳出去，太後是會要了奴才的腦袋的！”

朱焰俯身捏住他耳垂，拇指蹭過對方又泛了紅的耳尖，溫熱氣息掃過少年發頂，“宮人怎麼了，你雖是宮人，可确實是最了解我喜好啊。而且你作為内侍主管，安排選秀也算是職責所在。前前後後加上準備的時間，也就半月有餘，你就去幫襯着皇後選一選。本來也是做做面子活，太後問起來，有我替你頂着呢怕什麼。”

“陛下又說胡話了。就算不說砍頭的事，那奴才也不知道陛下喜歡什麼樣的女子啊。”

“你先起來，好好說話！回了殿就别奴才奴才的了。”朱焰聲音嚴厲了一些，胡小七鼓着嘴扶着紫檀案幾起身，袖中落出半塊桂花糖，那還是今早朱焰塞給他的。

胡小七将那糖又裝回袖中，絞着袖口：“陛下，奴......我自從進了宮，幾乎就沒見過您去過哪個娘娘殿裡超過三次，是真不知道您喜歡什麼樣的。萬一選的您都不滿意，這......”

“滿意，你選的，我都滿意。你就大膽去做，挑你覺得好的就行了。”

“陛下——這到底是我選妃，還是您選妃啊！而且我去幫皇後籌備選秀，誰侍奉您啊？”

“正好我最近也有些事情要做，帶着你不太方便。”

“您能有什麼事啊？釣魚？打獵？”胡小七對他的這些安排，很是無奈，咬着下唇去揪朱焰腰間玉佩，“您不會，是打算去上朝吧？”

朱焰故意壓低了嗓音，拿出了在外面的皇帝威嚴，裝腔說道：“朕意已決，是不是還得讓朕給你下道聖旨才管用？”

胡小七知道他是開玩笑，也不在意，福了一福身，配合地說道：“奴才不敢，奴才去就是了。”

“好了，快去傳膳吧，我聽你肚子都叫了。上次你不是說想吃羊肉，我讓他們提前準備好了肉和鍋子，我們在殿裡自己燙着吃，新鮮。”

雪融冰消，溪水輕吟，寒梅落盡，桃花始滋。

随着禦花園中百花齊放，給莊嚴肅穆的皇宮添上一抹溫柔的春色，懷揣着夢想的妙齡少女們，踏着芬芳的□□，忐忑地走進了偌大的宮城。

煙色裙裾拂過門檻，少女蓮步輕移，伴着鳥鳴，如踏歌前行。

“臣女柳孟慧，參見皇後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最先上前的，是中書閣大學士柳如海之女，書香世家，看着便是溫柔娴淑的模樣。長相在一衆秀女中，算不上最出衆，但是氣質端莊，舉止不凡。

皇後指尖叩着鳳座扶手，上下打量面前的少女，溫柔地問道：“可讀過什麼書？”

“回娘娘的話，不過是女德女戒，略識得幾個字。”少女垂首時，鬓邊珍珠步搖紋絲不動。

皇後又問了幾個問題，不過也是老生常談，這些秀女進宮前，都找過宮中的嬷嬷訓練過，回答得自然是滴水不漏。見挑不出什麼錯，便準備對着侍官揮手遞香囊，“嗯，留......”

“娘娘。”

胡小七垂手立在一旁，突然開口，皇後才想起來今日還帶了這麼個累贅過來。

“娘娘，柳小姐确實清雅脫俗，如空谷幽蘭。”胡小七緩緩傾身，“柳小姐不是都城人吧？這聲兒還帶着水鄉的軟調呢。是不是......官話不太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