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圖上的光點分布在淩水市的各個位置,謝路有些頭疼,但也隻能把消息上報給局裡,讓局裡分配人手去幫忙處理。至于宴會廳這邊,直播秀業已結束,警方對在場人員的訊問也都基本結束,強留賓客在酒店,也不會對查案有什麼幫助。
在現場民警的安排下,賓客們按序離開酒店,沒有引起騷動和注意。在離開之前,警方忠告每一位賓客,請不要在網絡上随意散播與案情有關的言論,網絡不是法外之地,如果消息傳播造成人質傷亡,警方會依法追究發言者的責任。
離開的宴會廳的人紛紛吐出一口濁氣。他們為自己從這樁怪異的綁架案裡終得脫身而感到慶幸,不敢再想人質今夜到底将何去何從。楚子複夾雜在這頭也不回的人群中,回頭看了一眼燈火通明的酒店。
今夜無月,有人注定無眠。
地圖上的位置數量衆多,謝路需要回市局把關,帶着彭予先撤了出去。唐爾嘉留在宴會廳,看着迅速冷清下來的會場,沉默不語。
貓箱打開,邰安安被證實是“禮物”的正确答案,唐爾嘉的側寫終于踩上了實地。可是,一切努力都好像在白費力氣。
她看向更衣室裡的丁德鴻,轉身反手關上門。
“丁律師,咱們聊聊?”
丁德鴻端坐在椅子上,胸前代表結親之喜的花朵已被取下。他神色冷淡地看了唐爾嘉一眼,沒有說話。
唐爾嘉太陽穴上的青筋跳了跳,她的袖子被扯了扯,一旁的小民警把電腦推過來:“小唐姐,剛才丁律師把律所官網的界面打開了,你看。”
唐爾嘉低下頭,德鴻律所官網界面白底黑字,和一般的官方主頁沒有什麼差别。随着小民警的幾下操作,浏覽器界面轉為夜間模式,幾行白色的大字出現在網頁背景上。
「丁德鴻,輪到你選了。
答對一道題,換你女兒的平安,還是換挑戰繼續?
期待你的選擇。」
原來如此,難怪彭予接管了宴會廳的網絡,卻還是沒有發現綁架者向丁德鴻傳遞的信息。
“我不後悔。”
唐爾嘉擡起頭,看見丁德鴻臉色自若地自顧自說着:“我一直在等你們警方發現這件事,但是你們沒有。既然警方無能,那我隻能做我能做的所有事,隻要能救出我的女兒。”
他看起來很平靜,但唐爾嘉的目光落在他交叉在胸前的雙臂上,明白了他此刻内心的不安。
“丁律師,你的愛女之心,我明白。”唐爾嘉吐字清晰,不卑不亢。“但是你要明白,你做出的選擇并不是在丁清瑤和餘銘軒當中選擇讓誰活下來。在相信綁架者會如約送回丁清瑤,和相信警方會救出他們兩個人之中,你選擇了相信綁架者。”
“可是,”唐爾嘉指了指在地鐵上标記出來的光點。
“如果他們是誠心誠意地想放丁清瑤回家,又何必搞出這些東西?”
丁德鴻的眼睛閃過一道厲芒,嘴角也往下壓了一壓。
“沒有人能決定去放棄另一個人的生命,無論目的是要保全誰。你對警方調查所造成的妨礙,我們之後會依法追究你的責任。但是現在,我們還是一定會盡全力,營救丁清瑤和餘銘軒。”
唐爾嘉說完,不願再看丁德鴻,轉身走出了更衣室。
雖然嘴上對丁德鴻很硬氣,但唐爾嘉其實心裡也沒底。綁架者現在的行為不符合他們之前的行為模式,他們想要的難道不是向衆人揭露真相嗎?
現在這樣算什麼,鬧了半天,還是要害餘銘軒的命?
這又何必呢?剛抓到餘銘軒的時候他們就可以立馬行動了。
晚上11點,二輪挑戰結束20分鐘,餘銘軒和丁清瑤仍舊生死未蔔。
投影儀上的畫面仍定格在綁架者拿刀逼近餘銘軒。宴會廳裡的人已經不多了,酒店經理的眼神期期艾艾,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上前:“警官,大家都散了,你看咱們是不是可以把投影先撤了……”
唐爾嘉沉默了。她盯着投影看了好一會兒,歎了一口氣。
“先等一下吧。”
“警官,到底還要等什麼呀?”酒店經理有些不死心,“現在大家都散了,明天還有其他客人要接待呢。警官,請你們理解,我們這邊的宴會廳是提前大半年預定出去的,不然我們不好和客人交待……呀,是誰呀?誰把燈關了?地還沒掃呢!”
唐爾嘉看向酒店經理,這顯然不是錯手關的設備。對方有些誇張地看向唐爾嘉,煞有介事地準備繼續趕人。
又是啪的一聲,投影儀再次睜開眼。昏暗的房間裡,乍然亮起的光束照亮空氣中遊走的灰塵。唐爾嘉看向投影,還是先前那個畫面,舉着刀的黑色罩衫身影,驚恐萬分的餘銘軒。
不知為何,唐爾嘉的心跳忽然加速起來。一旁的經理也吓了一跳,罵了一句“見鬼了”,就招呼手下要關投影儀。
“别關。”她伸手攔住了經理,“再等一下。”
話音剛落,凝固的畫面再度動了起來:黑色罩衫身影轉過來,他明明擋着臉,可是唐爾嘉卻莫名感覺到,他在對着鏡頭微笑。
“你們不會的真的以為,挑戰已經結束了吧?”
“不是哦,還有最後一輪挑戰。”
“本輪挑戰關鍵詞,‘初戀’。”
他說完這些話,轉身在餘銘軒身上幹脆利落地劃了三刀!
“這是為先前的選擇支付的代價。”
“那麼,午夜十二點之前,期待你的答案。”
啪的一聲,畫面掐滅,酒店經理吓得跌落在地上,唐爾嘉從容不迫地撥通彭予的電話:
“剛才的視頻,你收到了嗎?”
***
楚子複按下車窗,午夜江邊冰冷的空氣瞬間湧進來,将昏沉煩躁的思緒撫平一些。他看向路邊,冷清的道路上偶有車輛路過,行人是沒有的;江水起落,天上的星子倒清晰可見。
今晚的事件隻是這座城市的一個小插曲,卷入其中的人隻想忘記,意外得知的人也在夜深時分放下好奇,和大多數不知者一起沉入夢鄉。
餘銘軒是否還活着,楚子複說不好。但心底有個聲音,一直不撓不屈地冒上來。
事情不會就這麼結束。
手機嗡嗡嗡地震動起來,在寂靜的夜裡顯得尤為刺耳。它像是為了印證他的預感,來赴一場不存在的約。
“喂。”
“是我,姜永新。”
楚子複皺了皺眉,他内心不安的感覺更加明顯,此刻也隻能先按捺住情緒:“有什麼事嗎?”
“你剛從酒店出來吧?我想麻煩你去一個地方,幫我守住門口,不要讓警察進來。”
“警察?”楚子複的語氣愈發不善,“你做了什麼?”
姜永新輕笑一聲:“重點不是我做了什麼,而是有人想要讓把我推入警察的視線。你會幫我的吧,學長?”
他在最後兩個字上咬了重音,楚子複跟着皺了皺眉。
“你到底要我做什麼?”他問。
“我名下有一套房子,剛才警察聯系我之後我查了查,發現聯系不上租客,而且租客的身份也有些問題。”姜永新說,“我需要你去幫我确認下這套房子的狀态,如果警察到了,拖住他們。”
“拖住以後呢?”楚子複問。
姜永新:“剩下的我來想辦法。”
楚子複沉默下來,姜永新也不再說話,寂靜的夜晚他能聽見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把地址發過來。”
對面又笑了一聲:“發給你了,就像往常一樣,我相信你能處理得很好。”
楚子複眼神暗了暗,在即将挂電話之際,他問:
“為什麼找我?”
“因為……”姜永新說,“我們是同一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