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老師站在原地,并沒有再來找她,唐爾嘉微微安下心來。一節課很快過去,課後就是飯點,她收拾好心情,朝着葉柯依走過去。甫一站定,她剛想開口,卻發覺葉柯依的目光越過她,看向她的身後。
唐爾嘉回過頭,看見寇紀峰站在她身後,見她看過來,露出眼巴巴的委屈樣。
“師姐……”
唐爾嘉簡直想要當場扶額:怎麼把他忘了。
沒錯,日後入選國家隊、成為跆拳道世錦賽冠軍的寇紀峰,此刻隻是靜臨中學一名普普通通、還長着青春痘的跆拳道特長生。自從一号世界的唐爾嘉從靜臨中學轉學後,他們已經有9年未見了。即便這麼多年過去,隻要看見寇紀峰的眼睛,她就會明白:
在寇紀峰身上,有一樣東西始終不會變。
唐爾嘉歎了一口氣,跟葉柯依打了聲招呼,徑直走向了寇紀峰。
“走吧。”
寇紀峰雙眼一亮:“好,好嘞!”他提腿忙不疊地跟上去,兩個人都沒注意到,在人群的外圍,一道視線一直追随着他們。
靜中操場的看台常年開放,但沒有活動的時候并不會有人打理。唐爾嘉找了兩個看起來幹淨些的位置,拿出紙巾稍微清了清,便自顧自地坐了下來。
寇紀峰站在一旁,他幾次三番地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但又不好打斷唐爾嘉的動作;總算等唐爾嘉坐下來,他急急地在她一旁坐下:“師姐,我聽說……”
“噓。”唐爾嘉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她看向看台下方的操場,此時下午的課程都已結束,距離晚自習又有一段時間,是難得的、從學業中得以掙脫出來的時刻。隻消微微一擡頭,就能看見沉沉的陽光不甘地攀住天邊的雲,将之染上紫紅色的光彩。
這樣的光景,她從前練體育的時候,從來沒機會好好看過。
“阿峰。”唐爾嘉收回視線,看向身旁的師弟,“對你來收,最重要的是什麼?”
“當然是好好練跆拳道啊!”寇紀峰做出一個握拳加油的手勢,“以後我要進入省隊,不,我要進入國家隊!”
“這很好啊。”唐爾嘉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寇紀峰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的神色:“這對師姐來說,不也是最重要的事情嗎?”
唐爾嘉搖了搖頭:“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她扶住寇紀峰的肩膀,“阿峰,抱歉,以後不能跟你一起練跆拳道了。”
“為什麼?”寇紀峰甩開她的手,噌的一下站了起來。“你究竟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能比跆拳道還重要?”
寇紀峰的個子蹿得很快,唐爾嘉仰頭看他,脖子都有些累。她深呼吸一口氣,伸手試圖把寇紀峰拉回座位上:“阿峰,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麼?”寇紀峰不肯坐下,直愣愣地看着唐爾嘉:“那你說給我聽,你說出來,我才能明白啊。”
唐爾嘉松開手。其實她不知道從何說起。她沒法告訴寇紀峰,因為一些将要發生的事故,曾經的她為了逃避放棄一切,連帶着跆拳道也一起抛棄掉了。她早就沒有了之前那顆想要在跆拳道上打出些名堂來的心。
對,她弄丢了她的道心。
唐爾嘉明白,重來一次是何等難得的機會。奢望太多隻會弄巧成拙,這一次,她隻希望能挽回葉柯依的性命。
更何況,就算她當初真的堅持練下去,又會有什麼不一樣嗎?
“阿峰,就算我練下去,也沒法走到國家隊的。”唐爾嘉的聲音不帶一絲波動,仿佛在描述與自己不相關的事情。“但是你和我不一樣,你身上有我沒有的東西。”
唐爾嘉看向寇紀峰,在他的眼睛裡再次看見了多年以來一直不曾變化的東西。
是執着。
是對跆拳道的執着,是對一個答案的執着。在寇紀峰的人生詞典裡,沒有“放棄”二字。跌倒就爬起來,就算再跌倒也還會繼續爬起來。同樣的,他想不明白的事,無論如何都要刨根問底。
寇紀峰:“到底是什麼我有你沒有?既然我有,那我給你不行嗎?”
唐爾嘉無奈地笑了:“你有很多我沒有的東西,就像你的童子功,那是說給就能給的嗎?阿峰,你回去吧,我已經決定了。”
寇紀峰站在原地,執拗地咬住下唇。好半晌,他才說出一句話來:
“師姐,我有些不認識你了。”
這一句話說出來,他像是打開了什麼保險栓,連續不斷地開始發問:“你明明知道,還有兩個月市裡就要舉辦錦标賽了。之前你明明說,你的目标是女子輕重量組的冠軍。為什麼?為什麼突然就要放棄?”
“你是害怕了嗎?”
唐爾嘉被這接連的诘問問得有些發懵,她試圖找回自己的聲音,可寇紀峰的發問并沒有停下。
“明明是你以前告訴我,不試試怎麼知道自己不行,就算試了不行,不努力一下怎麼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更行?為什麼以前說什麼都要堅持,現在卻說放棄就要放棄。”
“我不明白。”
唐爾嘉看着寇紀峰,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她看着眼前的男孩胸膛劇烈起伏着,慢慢地,他眼裡的光暗了。
“師姐,你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