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這個意思嗎?!
要不是對程姝在處理這類事務上的天賦沒有懷疑,他真要覺得程姝是故意的了。
“行,你上去歇着吧,”陸骁無奈的掐着眉心。
程姝沒動,跟小狗一樣扒拉着陸骁的手臂,試探道:“那之後怎麼安排?我要去哪呀?”
“你長大了,主意大得很,我說話你又不聽,問我做什麼?”陸骁看了眼搭在自己小臂上的爪子,自言自語道,“不對,小時候也沒怎麼聽過,都是我單方面管你。”
程姝眨了眨眼,抿着嘴笑,他的确沒打算聽陸骁的,這麼說也隻是為了假意讨好一下男人,既然陸骁直接說出來了,他也不裝了。
“嗯....我還是想回家裡住,”程姝小心觀察着陸骁的臉色,倒不是怕他不同意,而是怕陸骁接受不了,情緒起伏再壞了身體,“上學肯定是不可能了,我想去學點别的愛好,要學什麼還沒想好,先這麼決定把,等項目落實,這個過程中如果發生了什麼意外,比如說他又出來吓唬人啦之類的,咱們再處理。”
陸骁對他的計劃不置可否,平靜道:“還用爛七八糟的符去見你老公嗎?”
“咳咳,肯定不會再用這些旁門左道啦,”程姝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小白牙。
陸骁:“準備用正道去見,對嗎?”
盡管他們中間隔了十來年沒見,對彼此的了解僅限于小時候,奈何他實在太了解小時候的程姝,程姝又因為種種原因跟小時候别無二緻,性格是變了,但組成這個人的底層代碼始終還是那樣,太好懂。
不料,程姝這回格外認真道:“我不會主動去見他了,真的,之前跟你們說的,等把我老公送走,我跟他就徹底到此為止了,他給我的那些遺産就當補償我的,我會利用好它們,過自己新的生活。”
或許中途出的岔子太多,發現的秘密也太多,種種疊加,最終目标顯得不那麼清晰甚至模糊,不能讓他人相信,懷疑他有所隐瞞,真的是個一心撲在老公身上的嬌妻,對老公曾經做的事既往不咎,老公改了就冰釋前嫌,老公死了還要替他惦記着事業,老公變成鬼了更是會以身飼虎,直到鬼先離開人或是人下去陪鬼為止。
可事實上,從始至終,他的想法就沒變過,他當然愛陳硯川啦,但這跟陳硯川本身關系并不大,十年的日日夜夜放在這,就算是養了一隻小狗,哪怕被咬傷過,哪怕惡犬最後也沒悔過,程姝也會盡到主人的義務,因為他是個很好的人,與生俱來的責任感跟善良讓他不會借此機會抛夫棄家,更不會落井下石。
但與之相對的,等他完成了他“認為”自己要做的事後,也沒什麼還能夠攔住他離去的腳步。
這是陸骁所看不出來的。
但是陸骁尊重他的想法(同時吸取了倒黴兄弟的經驗),對程姝的任何決定都不會強加幹涉,因此男人隻是無可奈何的挑了挑眉,然後說:“好。”
對照之下,邵謹言就不是那麼好說話了,程姝發長語音過去解釋發生了什麼時,邵謹言幾乎是立刻打了視頻電話過來,程姝躲在盥洗室接了,對面的背景還在明顯是辦公樓的地方,邵謹言本人手裡還拿着一隻開了蓋的簽字筆忘了放回去,大概是正在開會就迫不及待地沖出來了。
程姝心虛的撓了撓鼻子:“....hi?”
邵謹言定定的看着他,開口問了第一句話:“沒有後遺症吧?現在感覺怎麼樣?”
程姝聞言更加良心不安:“沒有沒有,我....就是見到了我老公,跟他說了幾句話....”
至于差點被冰涼觸手沒輕沒重弄死的事,他就不說出來添亂了,反正他沒撒謊,沒有“後遺症”,因為是一次性的。
“也就是說,首先,陳硯川變成了鬼,你跟陸骁都知道,而且陸骁的傷還是陳硯川幹的....這你也知道。”
“其次,陳硯川傷了人,自己也受傷了,暫時下落不明,你跟沈其淵做了交易,他幫你再見到陳硯川,你幫他快速推進他的企劃得到落實,得到利益。”
“現在,你為了早點見到陳硯川,完成那個見鬼的儀式——還真是見鬼的儀式,不惜嘗試了一堆爛七八糟可能會傷害自己的東西,最後找到了喬國升,一個資曆很老的神棍頭上,讓她幫你實現了願望,是這樣吧?”
程姝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出來,輕輕點了下頭。
邵謹言深深吸了口氣,這對任何一個活在唯物主義世界裡的人來說都是一次無妄之災,邵謹言也不能免俗,他下意識想去捏自己的鼻梁,鼻尖卻碰到了堅硬的筆帽,他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的看到語音時的倉促和驚慌。與此同時還有那麼一絲後來的酸澀:他好像永遠都差那麼一步,永遠不會是程姝的第一順位,無論跟誰比,在背後默默提供助力似乎就是他所能做的所有事。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可現在哭還來得及嗎?
程姝屈腿抱膝蹲在門邊,馬桶浴缸上都太冷了,薄薄一層睡衣抵禦不了什麼,凍屁股,攝像頭裡隻露出了一雙蒙着水霧的眸子,眼下正遊離着不好意思跟邵謹言對視,他蒼白道:“班長,你别太着急了,我沒事,一直沒告訴你就是怕吓你接受不了,那個,喬姨給你畫了符,是防止你像陸骁那樣發生意外的,你看我什麼時候拿給你....”
在邵謹言晦暗不明的目光下,程姝生硬道:“....再請你吃頓飯。”
“謝了,但是不需要,”邵謹言的眉眼是前所未有的嚴肅,語調甚至略帶譏諷,“真擔心的話,我建議還是把見過血的鬼魂收走,管控在安全的地方比較好吧。”
他說完,故作輕松的笑了笑:“你舍不得就算了。”
程姝啞然,除了道歉找不到别的話說:“對不起....我真的沒想過...”
會牽扯那麼多人進來。
最最開始,明明隻有,也隻會有他跟陳硯川兩個人,就算陳硯川死了,死于意外或者他殺,也無非是程姝獨自學着再次跟社會鍊接,處理亡夫的後事與遺産,可能會被别有用心之人觊觎,被騙被傷害,也可能再度面對化作厲鬼的亡夫,在某次接觸中行差踏錯,永生永世墜入深淵。
邵謹言無疾而終的暗戀,陸骁埋藏緘口的過去,這些,他都沒有機會知道,這些人也将永遠成為他狹小世界裡的擦肩而過的路人:他路過,他們看着他的背影伫立在原地。
還是怪他的心太小了,處理感情總是單程線,拉一次弓,射出的箭矢便無法回頭,必須得實實在在看着它擊中目标,程姝才能安心去箭筒精挑細選下一支,而在他低頭時在流水線上所經過的靶子,注定要委屈的背負被無視的結局,他很抱歉,但是沒辦法。
有陸骁在前,他就連說給陸骁的安撫都無法再度做出,
于是隻能道歉,還是道歉。
邵謹言說:“我不需要你的道歉,确實,是我先找上你的,把給我學生時代畫上完美句号的任務強加給了你,我會吃醋會難過,因為我是人,小姝,你不需要為此背上過多的心理負擔,想着該怎麼給一個你還沒來得及喜歡上的人一個讓他滿意的答複,有時候不完美反而也是一種完美。”
通話的最後,邵謹言恢複了以往冷靜深邃的模樣,道:“天祥計劃的事,我會盡可能加快進度的,用不了兩年,一年半甚至更快,就能進入收尾階段。”
“在此之前,按照你的安排,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我不會放棄,我會陪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