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班的上午被試卷講評填滿，各科老師輪番上陣，每張卷子傳到晏熾手裡時，總會伴着一聲無奈的歎息。物理老師何傑舉着他的卷子對全班說"這字迹簡直是對科學的亵渎"；就連一向很少批評人的生物老師都忍不住歎氣："晏熾啊，你這'有絲分裂'四個字寫得都快分裂了。"引得全班哄堂大笑。

前兩節都是語文課，李俊雄老師拿着答題卡走進教室時，晏熾正用筆帽戳着蕭寒的後背數他校服上的黑色劃痕——他換了支筆轉圈，剛剛又新添了三道。李老師有個習慣，會翻看全班的答題卡，講到作文部分時會讓優秀範文的作者上台朗讀。

第二節臨下課前，李俊雄推了推那副總是滑到鼻尖的黑框眼鏡，鏡片後的小眼睛可以和某位明星一較高低，"這次作文主題是寫成長過程中印象最深的事，晏熾雖然字寫得像被狗啃過——"教室裡爆發出善意的哄笑，"但内容卻寫出了真情實感。"

晏熾猛地坐直，手裡的筆"啪嗒"掉在地上。前排的蕭寒彎腰替他撿起，轉身時指尖不經意擦過他的手心，像一片羽毛輕輕掠過。

"尤其是蕭寒，"李俊雄話鋒一轉，"這次明顯跑題了，寫的是什麼實驗室制取二氧化碳的心得？"全班又是一陣哄笑。

蕭寒被點到名也沒什麼表現，直到後面的人傳來一聲輕笑，他嘴角才動了動。

“好了，請晏熾同學來念一下自己的作文吧。”

蕭寒明顯聽到後面的人發出“啊”的一聲，然後才不情不願的站起來：“老師，我寫的不好，能不能不念啊？”

李俊雄顯然不按常理出牌，“行，那我幫你念。”

晏熾“啧”了一聲，“那還是我自己來吧。”

他慢吞吞走上講台，接過自己的答題卡，深吸了口氣，故意拖延時間：“其實我覺得我寫的一般，”晏熾放大聲音，“我給大家先說一下我的思路吧，先起一個吸引人的标題，第一段引出你印象最深刻的事……"晏熾邊說邊用餘光瘋狂向後瞟向自己後牆的時鐘，結果根本看不見，手指在講台上不安地敲打着節奏。

蕭寒注意到晏熾的耳尖和臉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這是有多難為情的事情？

"……最好用一些比較好的句子，接着……"晏熾從來沒覺得有一天上講台還臉紅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眼神飄忽得像隻尋找逃生路線的小動物。

"叮鈴鈴——"

下課鈴宛如天籁般響起。晏熾如釋重負地看向李俊雄，眼睛裡閃着得救的亮光。李俊雄無奈地搖搖頭："下課吧。"

晏熾立刻像離弦的箭一樣沖下講台，卻在經過蕭寒座位時被一把拽住手腕。蕭寒的手指溫暖幹燥，輕輕在他掌心按了按，又迅速松開。這個轉瞬即逝的接觸讓晏熾愣在原地，耳尖的紅暈一路蔓延到脖頸。

"作文，"蕭寒的聲音很輕，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可以隻念給我聽。"

晏熾的睫毛飛快地眨動了幾下，把自己的作文答題卡拍在蕭寒桌上："誰、誰要念給你聽！自己看！"說完就逃也似地沖出了教室。

正在這時廣播裡響起通知：請各班班長帶上三名同學在大課間去綜合樓101室領取夏季校服。

晏熾在走廊刹住腳步，譚乾宋悅和張明遠已經聚到後門，三雙眼睛眼巴巴的看着他，一看就是不想做課間操。"啧。"晏熾不耐煩地咂舌，目光卻不由自主越過三人，透過教室後門，看見蕭寒正低頭凝視着他的作文紙。陽光透過窗戶灑在那人輪廓分明的側臉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神情專注得仿佛在解讀什麼重要文獻。

晏熾煩躁地抓了抓後腦勺，轉身大步走向樓梯間。校服衣擺随着動作揚起，露出腰間一小截白皙的皮膚。他邊走邊在心裡痛罵自己：怎麼蕭寒一說就把作文給他了？難道給他看就不尴尬了嗎？

這篇作文寫的是小時候媽媽教他彈吉他的往事。那些被時光鍍上柔光的記憶碎片——媽媽溫暖的手覆在他的小手上按和弦，木吉他散發出的松香味，還有彈錯時媽媽輕笑着用下巴蹭他發頂的觸感——全都變成文字攤開在紙上。現在想來，簡直像把最柔軟的肚皮暴露給别人看一樣羞恥。

"......晏哥要脫單了信不？"譚乾刻意壓低的聲音從身後飄來。

晏熾的耳尖"唰"地紅了。他加快腳步，卻聽見張明遠那個憨憨接話："看不出來啊也？"

"對呀，這也沒人表白啊？"宋悅的聲音裡帶着促狹的笑意。

三個八卦精的嘀咕聲像小蟲子似的往耳朵裡鑽。晏熾猛地轉身，三人立刻裝作若無其事的吹着口哨，譚乾甚至誇張地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我們什麼都沒說！"

"再說屁話就滾去做操！"晏熾作勢要踹，三人立刻嬉笑着竄下樓。

晏熾四人抱着夏季校服回來的時候課間操的音樂還隐約傳來。他把校服摞在講台上，回到自己位置上找出當時登記的尺碼。校服最後定的是白色的短袖款，普遍偏長。

教室陸陸續續有人回來，晏熾按着登記表上的尺碼，将疊得方方正正的夏季校服一份份放在同學們桌上。每放下一件，就收獲一聲清脆的"謝謝班長"。

譚乾那三個沒良心的，剛放下校服就腳底抹油溜去小賣部了。晏熾在心裡把他們挨個痛罵了八百遍，臉上卻還得端着班長的假笑，嘴角都快抽筋了："不客氣。"

晏熾拿起最後那件XL碼校服時，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校服包裝袋，塑料薄膜發出細碎的"沙沙"聲。他把校服放在蕭寒桌上，一道男聲在他身後響起：“謝謝班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