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今天我們要說的,便就是這聖上的心頭肉,楚王殿下!”
那說書人将醒木一敲,本應寂靜的時刻,卻多了議論的聲。
“诶,你聽說沒,那楚王殿下在外邊厮混呢,纏着人良家婦女不放呢!這這這這,這哪有帝王家的做派!”
“啊,這個到沒聽過,我倒是聽說他…對自己的下屬不好,暴戾恣睢,自大無比呢!曉得大理寺卿梁慎不?聽聞啊,他就是因為勸導不了楚王殿下,兩人便分道揚镳了…可沒想到這楚王,竟要将那梁寺卿置于死地!”
“對對對,我可知道梁寺卿,他可不是長京的官二代,他是從滁蘭那,一路策馬揚鞭考來長京的,風光得很!為人也善,辦事又勞力,年年都回滁蘭一趟,教書育人,施粥行善呢。”
“想當年,我閨女還鬧着‘要嫁就嫁梁探花’呢!不過就是瞧了一眼,銀冠白馬探花郎,春風得意十裡帕,講的可不就是他,我還笑我閨女倒是不嫌棄他臉上那疤。”
“真是,哪能以貌取人呢?”
……
醒木再次一響,衆人熙熙攘攘的聲音便安靜了下來。
葳蕤樹透過陽光落下葉枝影,少女倚在小花窗旁,茶正溫涼。
沈亦伊支鄂聽着這幾人七嘴八舌,不禁捂唇偷笑,抿了口茶,便轉身偷摸離開了茶樓。
“哎喲喲喲,要嫁就嫁梁探花——”沈亦伊尖着嗓子陰陽怪氣的模仿道:“聽見他們怎麼誇你的沒?哈哈哈哈哈,他們要是知道這謠若是梁探花本人造的,估計天都要塌了吧哈哈哈!這法效果可真好,那楚王也不知急成什麼鳥樣了。”
梁慎扶好自己的面具,将手上拿着的傘還給她:“哪能呢,彼此彼此罷了,若非你,估計也不會一月有餘便傳得長京人盡皆知。”
沈亦伊接過,便翻身上了馬,笑道:“哈,那還用你說,滾回你的馬車上去,大理寺卿。”
兩人遂策馬而離,到了大理寺。
*
京中人皆傳,齊商決哪能不知道底下的議論。
若是他此時發怒,被有心人瞧見,添油加醋幾句,那豈不是做實了這‘暴戾恣睢’的罪名。
簡直就是啞巴吃黃連。
他于府中來回踱步,決計将其告訴母妃,令她同自己想想辦法。
“去扶景宮!”齊商決大聲道,點了幾名随行的侍衛,他們颔首應是。
留下的女官指揮着婢女清理着殿裡的雜物,待齊商決離去後,便出了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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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徐徐,夏蟬嗡鳴。
齊商決聽這噪聲心中愈加煩悶,隻覺車辇頓停,他便趱步而行,進了那扶景樓内。
他擡腳踏進那門檻,入了這玉木嵌砌的宮中。
一女子掀睫,抱着懷中的狸奴逗弄,溫聲道:“瞧瞧,決兒來了,找母妃又有何事呀?”
那女子窈窕纖姿,細眉微垂,笑眼盈盈,唯有那多情深處,嵌的是深藍的瞳眸,栗發彎曲,怎麼瞧都不像是中原人。
人們說,她是樓蘭人,叫做烏露含,是那遠漠中的藍寶石。
“母妃…我同你說,你講的那梁慎,他叛了我!他跟了平王去了…如今,他還倒打一耙,講我的不是,傳的京城人盡皆知,”齊商決跪在她膝邊,烏露含便垂眸,輕撫他與自己不同的墨發:“本宮的孩兒啊,你若是聽了母妃的,莫将他逼急了,不就好啦?唉…本宮聽聞他還聰慧的很啊,決兒,你便肯如此拱手讓人?怎能敗給那元嫔生的平王呢?”
齊商決聽了這話,暗暗攥緊了手,他應道:“……我會努力的,母妃。”
他離去後,烏露含卻隐隐的勾唇一笑,搔弄着狸奴的下颚,誇道:“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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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午時,日曬灼眼,齊商決去了禦書房,說是要拜見陛下。
那門口的宦官見了這等情況,便行一禮,轉身便進去禀告了。
待那太監出來,細聲細氣道:“陛下說,請楚王殿下進去一叙。”
齊商決便點點頭,入了殿中。
如今的帝王便坐在他面前,在書案上批呈奏折,淡聲道:“你可知錯?”
“父皇…!兒臣沒錯!都是那大理寺卿奸詐無比,他竟敢造謠兒臣,欺君騙上!這種都應當銷了官職,關進天牢!”他撩袍跪下,稽首道:“父皇可要相信兒臣的清白啊!”
“梁謹為人如何,朕可曉得,為人正直心濟民,許多案子都從他手上解決的!你怎就認是他一手造成?”齊瑾乘将朱筆一拍,嚴聲厲道:“朕的天燕衛,可是告訴朕,近一月有餘,他僅僅隻在梁宅和大理寺往返,就連你同朕講的他與漣兒勾結都沒有!不過是在指教疑論,怎到你這就變成了結黨營私?!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此小肚雞腸,怎能擔大任?!禁足三月,每日自省自身吧。”
他看着這個自己疼愛至極的五皇子,隐有不忍,他隻得阖眸歎息:“出去,朕等會便令人拟下禦書,讓喬皇貴妃、好好教教你。”
齊商決失魂落魄,走至車辇旁時,才回過神來。
他沒想到,就這樣被梁慎那畜牲和齊商扶那精狐狸擺了一道。
如今長京沒有找到墨家姊妹和李瞻,他有些怕這三人将事情抖落出去。
該死,這該怎麼辦。
他焦慮的咬着唇,就如此回了殿内,剛躺在自己的軟墊椅上,卻聽有下人急報,他出門一瞧,原是母妃身邊的小侍女,隻見那侍女急道:“殿下!殿下!喬皇貴妃被蕪花女官傷了!快去看看皇貴妃娘娘吧!”
他神色一凝,讓侍衛打馬直往扶景宮去。
侍女看着齊商決遠去的樣子,不禁咯咯笑了,轉身廋進小道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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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時鐘響,齊商決候在烏露含身邊已經許久,女官跪在殿中央,一直不停的磕頭:“娘娘,娘娘!奴婢跟了您和殿下十年了,真的不是奴婢幹的啊!奴婢哪有這個膽啊?”
她哭的稀裡嘩啦,鼻涕眼淚揩在袖上。
烏露含臉色蒼白,她今日送走齊商決後,便準備小憩一下,她睡得熟,哪想得到就這樣被劃上一刀,傷了腰腹,大叫一聲,竟睜着眼瞧着那女官匆匆而逃,幸好傷的淺,她便捂着傷口,一步一步走出殿外,哪知守在殿外的三兩侍女竟在酣睡,還是來下旨的太監瞧見,替她叫來了太醫。
“本宮…本宮待你不好麼?蕪花…”烏露含珠淚漣漣,雖三十又幾,卻是芳華仍在,倒顯得楚楚可憐,一旁的婢女不禁對這可憐的皇貴妃娘娘心生憐惜,心裡不知怎麼咒罵這蕪花女官。
聽聞風聲的齊瑾乘匆匆趕來,他将烏露含攬在懷裡:“喬兒,喬兒你可還好?”
他蹙眉,神情裡滿是焦急,深沉的眸裡卻沒有他懷裡這個女人。
烏露含看得見的,她瞧他的無情分明的很,可她卻得做好依附他的菟絲花。
她弧眸,攥着那男人的衣襟,道:“陛下…臣妾無事。”
齊瑾乘回首,一瞬将帝王的威嚴擺于殿中:“來人,拖下去杖責三十!”
懷裡的女人又扯了扯他的衣,眸淚胡亂了自己的頰:“陛下…蕪花待臣妾好過…以臣妾之性命,懇求陛下留她一條活路吧…逐出宮去便好…便好。”
齊瑾乘皺眉,這女官算得上刺殺,可為何…?
他歎了口氣,始終是無法拒絕這張同喬兒有些相似的臉,便嗯聲答應了:“逐出宮去,從此以後,不得進宮!”
蕪花哭得不分天地,便如此被丢出了宮城,那小太監見她哭得可憐,還給她塞了點盤纏:“蕪花姐,離了宮,就找别的生計活吧,你女工一絕,走遠些,說不定能賺筆大的呢。”
待小太監走後,蕪花便站在原地,不知去何處。
市街熙熙攘攘,忽然,一道淡藍色的身影出現,不由分說的将她擄走。
那人點了她的穴,她說不出話,隻隐隐約約聽見了:“噓,安靜一點,救你爹娘的命去!”
随後蕪花便閉上了眼。
沈亦伊将人丢給歧禮:“扛着她,一柱香後她會醒,你到西邊小巷開始數第五戶,就是她家,若是她爹娘隻剩了具死屍,那你收拾收拾和她解釋解釋,準備進我們的賊船吧!記得帶銀子再回去”
歧禮點了點頭,便先行一步去了。
沈亦伊立刻打馬趕至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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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