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喬鎖了屏，心中的憤怒無法宣洩，後座上趙玉芳還在喋喋不休，從指責姜楷儀指責薛蘅姜叢昕到了責罵林大海。
“屁不放一個，你不是也贊成把信之帶走嗎，怎麼一句話不說！”
“任由姓姜的欺負到頭上來！”
她越想越痛心：“幺兒臉上的紅印你看到沒？”
“這個女人心思歹毒啊，打人打臉，哪個女人把自己的男人打成這樣的！”
“打男人臉！丢不丢人！還有沒有規矩了！”
“閉嘴！”林喬眼角抽了抽，一巴掌拍在方向盤上，蓦然響起的喇叭聲吓人一跳。
趙玉芳也被吓住了，不敢再嚎，隻捂着嘴啜泣，細密密的聲音更令人煩。
林喬閉上眼，心中的怒火再也壓不住，急踩油門加速，車子快速在馬路上穿梭，來回扭晃，吓得趙玉芳徹底噤了聲。
一腳開到單元樓下：“下車！”
趙玉芳想開口說什麼，林大海搗了搗她胳膊，拖着她下了車：“你先上去。”
他難得這麼嚴肅，趙玉芳也不敢吱聲，踟蹰了幾秒還是先往電梯廳去，林大海慢慢開了後備箱拿行李，發現林喬沒下來。
他把箱子放在地上，敲了敲車窗，林喬落下來，林大海歎了口氣：“是我跟你媽帶累了你。我們不來你跟楷儀不會過成這樣。”
“你媽沒有壞心，我跟她幾十年夫妻，她什麼人我一清二楚，一心為我，為子女。”
“就是方法不對，刀子嘴豆腐心。我也不好，我更不好。”他有些聊賴，又歎了口氣，手指叩了叩邊框，“不說了，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
“爸。”他轉身邁步，林喬喊住他，“我跟你一塊上去。”
他怕父母看到家裡破碎的那一幕又心寒。
果不其然，才出電梯就聽見趙玉芳在家裡哭，一聲聲哀嚎穿透耳膜。
“媽你起來，起來。地上涼。”林喬把趙玉芳拖起來扶到沙發坐下，又去拿掃帚清理地上的碎玻璃。
林大海坐在趙玉芳旁邊，摟住她：“回去吧，咱們回去吧。”
趙玉芳沒應聲，隻不停地點頭，哭得停不下來。
林喬低着頭掃地，忍住不去看父母，眼睛酸痛，擡手飛快擦眼淚。
等他打掃幹淨趙玉芳也徹底冷靜了下來：“幺兒，過來，你過來坐。”
“媽。”他拖着凳子坐在趙玉芳林大海對面，趙玉芳抓住他的手，“是我錯了，不該帶走信之，也不該來。”
“她氣性大，這些年你肯定受了不少苦，怕我們擔心也不敢跟我們說。”
她重重歎了口氣：“我知道，遠香近臭，我跟你爸這就回去了。你好就行，你是咱們家的希望。”
“幺兒，我跟你爸不指望你掙多少錢，能活得開心有口飯吃就行。”
“往後你也别給林霜彙錢了，這些年幫襯了他們不少。你自己都攢着，好好存着。”
“你好好工作，信之的事我知道你插不上手，這樣也好，你好好工作，兒子總歸是你的兒子，跑不掉。”
“我跟你爸明天回去。往後你也别老回去看我們，一切以你的工作為主。我們靠着林霜，你放心。”
“媽，媽。我知道，我都知道。”他把趙玉芳的手攥得更緊，幹硬的皮膚硌得他手疼。
母親生他的時候落下的月子病，在月子裡點了煤油燈，秋冬時節手腳就會皲裂，什麼藥膏塗都沒用，跟刀割一樣。
林喬輕輕摩挲趙玉芳的手，布滿裂痕的皮膚就像刀，一下下淩遲着他。
“後天回去吧媽，我來買機票。”
“明天我跟大姐通個電話，讓他們先回家收拾一下。”
“新年也快了，我會回家過春節。”
“好好好，聽你的，都聽你的。”趙玉芳揉了揉他的頭發，慈愛地看着他，“今年沒趕上趟，沒腌臘豬腳，等你回去讓林霜送一隻來，保管你能吃上。”
林喬沒回江與城，躺在玫瑰園的房子裡失眠了一夜。
腦子裡小時候的光景像電影一樣一幀幀播放，穿着破爛的鞋上山割豬草，彎腰割麥子，太陽炙烤後背，皮膚要裂開，林霜被欺負他護着姐姐，跟隔壁村的王濤打了一架，害的匆匆趕來的母親被王濤打破了頭。
那根鐵叉本來應該砸到他身上的。
他成績好，初中就開始住校，一周五塊錢的夥食費，饅頭就鹹菜。母親去走親戚，宴席上留了兩隻雞腿，第二天一早又煮了兩個雞蛋，走了十幾裡地送到學校，雞蛋還熱着。
他好像有些迷茫，這幾年的舒服日子讓他把從前苦難的歲月下意識封藏，可鐘一敲，雲霧散開，他跟姜楷儀，從來都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把腦中的過往摒除，想到姜楷儀，他沒說晚上不回去了，姜楷儀也沒有問他。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溝通得少了？
從信之确診？還是從他當上了行長夜夜加班開始？
他又想起她今天哭得要嘔，究竟是哭得太過，身體的自然反應，還是懷孕的原因？
要是後者該多好。
他睡不着，索性起了個大早，出門買油條，還趕早市買了些活蝦。
楷儀喜歡的海鮮粥他做得很拿手，可父母從來沒嘗過。
熱乎乎的海鮮粥鹹香軟糯，配了剪成小段的油條和爽口的榨菜，林大海喝了兩碗，不住地誇他手藝好。
趙玉芳也跟着誇，但笑沒達眼底。
林喬知道，她肯定在感慨他學會了做這些小時候沒吃過的東西，為了姜楷儀學會了她愛吃的菜。
“爸媽，趁天好，咱們再出去溜達一圈，今天走遠一些，咱們去象湖嘗嘗螃蟹，這時節公蟹最肥美。”
他說不清楚自己是否有賭氣的成分，上一回去象湖，姜楷儀沒喊他爸媽一起。
無妨，今天他自己帶他們去。
等二老在湖邊散步的時候他坐在草坪上的露營椅上撥通了林霜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