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蕊看清電梯裡的人，倏地站起，邊說邊要上手：“你現在是在這上班是吧？”

沈清嘉躲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過了幾秒後反問：“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呵，當然是跟着你過來的。你在工作室是吧，要在上面找你的個人信息還不容易。”崔蕊皺巴的臉上是遮不住的洋洋得意，語氣卻又鄙夷，句句帶刺，“你以為把我電話拉黑了我就找不到你了是嗎，哦，也難怪，能來這種高端的寫字樓上班，當然不想和我這種老媽子有聯系了！”

“如果你有什麼要說的，我們可以出去談。”

“怎麼的，你還嫌丢人了？”

大廳寬敞，放大了崔蕊的抱怨，甚至有回聲。

從剛剛到現在，沈清嘉語氣一直都很冷靜，臉上也隻有厭惡，她強忍着心裡那點不适，問道：“所以你來幹什麼？如果你尾随的話，我可以報警處理。”

這句話幾乎瞬間點燃了崔蕊的怒火，指着沈清嘉的鼻子劈頭蓋臉罵下來：“沈清嘉你什麼意思？！長大了翅膀硬了，還敢讓警察抓我？！是不是非要讓你爸打你一頓你才聽話！”

眼見情勢不對，一旁保安上前攔住：“抱歉女士，公共場合禁止大聲喧嘩。”

“我教訓我女兒關你什麼事！”說完，崔蕊直接上手，一把抓住她的頭發。

沈清嘉意識遊離，反應變慢，感受到頭皮疼痛的拉扯感才回神，保安再看不下去，直接趕人。

崔蕊被架着走，還不忘回頭威脅她：“沈清嘉你别想躲！你要是敢擺脫我們，我就死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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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保安把崔蕊應付完，沈清嘉道了謝，回到工位，白底黑字的畫面怎麼也沒法讓人平靜，猛地往喉嚨裡灌了好幾口涼水，眼神虛無，找不到焦點。

屏幕上，是寫了不到一半的劇本，場次正好到女主回家過年。女主的家庭背景和自己有些相似，都是離家打工，都有一個弟弟，但父母舉案齊眉、恩愛非常，三世同堂，一派融融。

這和她所在的支零破碎的家完全不同。

沈清嘉也習慣了，起碼自己如此認為，結果崔蕊說的那句話，還是精準地刺痛了她。

她記得，崔蕊和沈文德繞不過争吵，大到餐館的經費支出，小到燒菜少放了一點鹽。可盡管如此，沈文德棍棒落到身上前，崔蕊也還是會護着她的。

那為什麼要拿沈文德的暴力來刺激她？為什麼要對她以死相逼？她們以前不是相依為命嗎？還是說因為家裡有了個弟弟，所以對她嗤之以鼻？既然如此，為什麼現在還要來纏上她？她不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嗎？

一個個不解的問題争先恐後冒出來，鼻頭不自覺酸澀，沈清嘉腦子一團亂，幹不下任何活，關上電腦，又打開，想找部電影轉移注意，微信傳來消息，是陳淮之發來的。

陳淮之：【晚上想吃什麼？】

自從上次住院陳淮之知道她血糖低後，除去中午，兩人不方便聯系碰面，其餘兩餐都被他全包。

沈清嘉感受到不受控制而顫動的手指：【今晚，先不用了吧。】

那邊回得很快：【怎麼了？是有哪裡不舒服嗎？】

家裡的爛攤子，實在不想把他牽扯進來。

沈清嘉用手背抹去眼下的濡濕：【沒有。上次住院拖了進度，我想往前趕一趕，所以今晚就留在工作室了，晚飯在樓下解決。】

怕他有别的擔憂，她還追加解釋一句，說他做的飯很好吃，她沒有膩，希望他别多想。

話術前後滴水不漏，陳淮之也沒勉強，發了條語音：“好，那你注意安全，外面要變天了，早點回家。”

話音剛落，外面風聲簌簌，樹被吹得晃蕩，烏雲聚集，似有一場不可避免的大雨即将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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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飯點，沈清嘉拒絕了同事的聚餐，隻身前往公交站。

傍晚六點，華燈初上，車流如彩帶從窗前經過。

沈清嘉坐在最後排靠窗的位置，低着頭，偶爾看看窗外的車水馬龍。玻璃上沾上雨絲，模糊了眼眶。

她不懂，明明那是無數次想要逃出的地方，可真要走起來，心裡卻有一張清晰的地圖，仿若數次在夢中回去過。

在門口下車，沈清嘉先拐進附近一家小賣部。

大雨将至，幾戶人家急急忙忙在收衣服，主幹道車位補滿，人煙寂寥，唯有路燈下的影子與己作伴。

沈清嘉仰頭看那微洩出微光的陽台，徑直上去。

大概是沒想到這時會來人，裡面動作得很慢，沈清嘉等了一會兒，幾分鐘後等來沈文德開門。

沈文德當即愣在原地，不過很快調整好表情：“來了？”

看來崔蕊已經提前通過消息，沈清嘉沒應，多年未見，父女倆之間沒有情、沒有愛，甚至連陌生人基本的尊重都談不上。

經年累月，房子不如剛裝修完那般光鮮，牆上粘着掉色的橘黃色獎狀，沈明睿坐在角落的小桌，冷冷地朝她望過來。

沙發堆着剛收進來的衣服，沈清嘉掃了一眼，站着沒坐。

沈文德進廚房幫忙，給崔蕊使了下眼色，端上最後一道菜，崔蕊走過場般多拿了雙碗筷，招呼沈清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