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清舟記得,類似這樣的原料桶是必須要貼标簽的,根據化學品安全管理規範,工廠内使用的化學品容器必須貼有标簽,标明化學品名稱、危險性、安全操作說明等信息。原材料倉庫的所有需要标識的原材料标簽也必須貼在原料桶上,以确保标識的唯一性和準确性?。
一攪和,她徹底忘了數原料桶,轉而思考以前背的藥。中藥專業也是需要學化學的,以前她最頭疼化學公式,畢業後更是碰都不碰。
眼下沒别的事情做,她躺在那看工作人員搬運原料桶,腦子裡開始浮現各種化學公式,想着想着,困倦襲來。
“小喬?小喬?”
喬清舟迷迷糊糊睜開眼,小虎哥敲擊着車窗,見她醒了示意她下車。
小虎哥身邊站着兩個男人一個女人,看樣子就是小虎哥所說的研發人員。喬清舟一個激靈,立馬打開車門,結果直接讓車門和小虎哥來了個親密接觸。
“媽呀,小虎哥你沒事吧?”
“……沒事。”小虎哥滿臉堆笑,對着研發人員介紹她。
其中的女人認出了她:“你是之前在網上很火的那個中藥師吧?參與研發了饕餮喵的草本寵物糧,還是長青樹雜志的專欄撰稿人!”
這一堆頭銜加上,另外兩個男人也與她握手,把喬清舟搞得很不好意思。
寒暄一番,她要問什麼,幾人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小喬你也是藥理不錯的,應該明白吧?骨髓移植過又複發,能堅持到現在其實很了不起了。”女人提示得很委婉。
喬清舟捏着病例單和藥房,點點頭。
“其實奶奶恢複得不錯……”
她說的話很蒼白,如她的臉色一般。
男人歎口氣:“這是最好的結果了,你知道的,你見過,那些髓外複發導緻大小便失禁下半身不遂的。”
“癌症哪個不是在痛苦中離去的呢?”
“我們研發出來的藥物不适用于血癌,很抱歉。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們會努力的。”
告别了他們,喬清舟真誠地和小虎哥道謝。
小虎哥擺擺手:“哎呀,沒幫上你忙……”
“沒事的。沒關系。”喬清舟喃喃細語。
病例單上蜿蜒的文字連接到心電圖上曲折的心跳,再往外延伸,變成她年幼時沿着書脊畫到草稿紙上的線,線的另一端,是地理書後揉皺的地圖。
去漓南出差,是她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出門旅行。那時從甯城到偌大的安北,她一個人帶着奶奶輾轉醫院。
她不想奶奶愧疚,所以從未對奶奶說起她想做的事。
有時祖孫倆談話,她問起關于爸爸的事:“您把我養得很好,為什麼我爸爸是那樣的人。”
老太太對于她英年早逝的兒子感到遺憾,如果不是出門打工與兒子疏遠了,兒子會不會變成一個溫柔的人,會不會對妻女好一點,會不會她的清舟就不會這麼辛苦了。
“清舟寶貝,父母是孩子最重要的人,我再也不想離開孩子去打工了,有的人有好孩子,偏偏要抛下。”季冬遠是被抛下的那個孩子,老太太心疼,仿佛看見了當年被自己抛下的兒子。
“我的清舟寶貝,好孩子。”老太太餘生都在為抛下孩子贖罪,對喬清舟更是疼愛有加。
傷懷是病人大忌,快的話兩天人就走了。幸而老太太也争氣,心胸豁達,說到底不願留下她的寶貝孤苦無依。
這次見喬清舟垂頭喪氣地回來,欣賞菊花的老太太已經明白了。
老院四周有幾株常綠的樹,褐色的湯汁微晃,菊花也染上了苦味,積攢了數年的歉意。
癌,是金錢、人力、時間和痛苦。凝視着藥碗,喬清舟沉默。
生與死,皆有天定。
她忽地感到一陣疲乏,揉了揉太陽穴,手不自覺地再次撫摸上菊花的枝葉。
打開手機,是季冬遠回複了她的鼓勁,幾個奇奇怪怪的可愛表情包。
笑還沒揚起,便戛然而止。
彈跳出來的新消息裡,赫然顯示着“饕餮喵寵物糧導緻貓咪腎衰竭”。
咔地一聲,她垂下頭,發現盛開最大的那朵花斷在了她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