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大迎來短假期,陳笃清這幾日又回到雲吞店幫忙。街坊鄰裡曉得他回港大上學,都很為他開心,囑咐要他以後發達了不要忘記他們。
“别說你們啦,陳笃清他怕是連我都要忘記喽。”萬碧芝陰陽怪氣,忽然頭頂一痛。
何蘭芳不滿道:“說什麼話?阿清對你多好。”
萬碧芝憤憤不平:“他偷偷在外面租房子,都沒和我們說,我看他想早早甩掉我們呢。”
陳笃清給一桌客人結完賬,走到前櫃,道:“是呐是呐,我就是要甩掉你,以後和舅母坐享榮華富貴呀。”
“你——”萬碧芝瞪眼,又要鬧,陳笃清直接将賬單甩給她。
“舅母,我去找Sorry仔啦。”
何蘭芳笑着讓他好好玩,陳笃清應是,脫下圍裙,推門離去。
“阿媽!他們是去酒吧玩啊,你不管嗎?”
“阿清都多大了,卻酒吧好正常。”
萬碧芝嘟嘟囔囔,手中的筆狂戳賬單:“憑什麼他去玩,就讓我在這裡幹活,好不公平!”
何蘭芳歎了口氣,将快要爛掉的賬單劃拉到自己這邊,耐下心對女兒低語。
“阿芝,你沒看出,阿清這幾天心情不好嗎?”
“有嗎,我看他好好的。”萬碧芝皺眉思索:“不過是貪靓,又瘦了點。”
何蘭芳搖搖頭,望着陳笃清瘦弱背影,心裡泛起陣陣不安。
陳笃清實在不懂,維港年輕人為什麼這麼熱衷去酒吧玩。不過是換個更吵鬧地方,喝比外面貴許多倍的洋酒,與群陌生人扭來扭去。
Sorry仔點他,許多人來酒吧,不是來喝酒的,是來認識“朋友”的。
陳笃清撇撇嘴,望向店裡群龍亂舞,衣衫接近不整的年輕人,很為維港未來擔憂。
Sorry仔最近在灣仔這間Chin Chin Bar做工,酒吧客人太多忙不過來,就讓Sorry仔找人過來幫忙做服務生,最好靓仔一點的。
比靓,當然首選陳笃清。
陳笃清近日因着陸定那些事,頗有點心如死灰,Chin Chin Bar再紅火,他都毫無興趣,但對方實在給太多,知曉一小時薪水後,陳笃清一狠心,将陸定那個死鬼踹進小黑屋。
來這家r的客人不乏有錢公子千金,給小費都很大方,上班幾日,陳笃清已經能一眼識别哪桌最是冤大頭。
又一桌客人在陳笃清三言兩語下,要開十瓶好酒。陳笃清得意洋洋去拿酒,Sorry仔聽聞他戰績啧啧不停,直呼好兄弟去港大是浪費人才,就該去賺有錢人的錢。
陳笃清翻個白眼:“有錢人的良心很貴的。”
他心裡一頓,想起這話是那誰說過的。
陳笃清拿了酒放到客人那邊。酒吧裡摩肩擦踵,他被堵在人群中,又聽到另一桌客人在談今日送行宴,定要喝趴那人,陳笃清并未在意,正要擠出去。
“我來晚了,我來晚了,自罰三杯!”
一道有點熟悉的,讓人煩悶的聲音,在吵鬧音樂中響起,陳笃清擡眼,竟是消失許久的趙哲飛。
趙哲飛一身掐腰墨綠色西裝配波鞋,在酒吧裡也是出挑的打扮,隻是墨綠色顯黑,襯得他本就灰的臉色有幾分土氣。但周圍人都很捧他的場,見他來了,紛紛讓位,趙哲飛興緻也好,一路跟人摟腰貼面,正好擠開了在一邊的陳笃清。
陳笃清才知道今日這桌的送行宴,送的是趙哲飛。
酒吧裡音樂吵鬧,燈光昏暗,陳笃清又刻意低調,趙哲飛倒是沒認出他,還随意拿出幾張鈔票扔給他。陳笃清怕被這家夥找麻煩,接過小費正要閃,忽聽趙哲飛說:
“你們知道嗎,陸定要完了!”
陳笃清心下一緊。
最近報紙上說,陸定失蹤數日,回歸後毫無動作,幾個之前他主導的項目也都傳聞暫停,連帶陸家股票連跌數日,業内多不看好陸定能重新掌控陸家。
陳笃清有些擔心,他本想着明日去淺水灣碰碰運氣,看能不能碰到陸定,這邊就先撞上了趙哲飛。他佯裝給客人倒酒,豎起耳朵,聽趙哲飛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原來,趙哲飛家父親認識陸氏一個股東,據他父親所說,陸定回去前,陸氏已經被其他大股東全權控制住,陸定如今在陸氏完全被架空,隻等着被彈劾,踢出陸氏。
其他人有的捧場,也有人遺憾,陸定畢竟是這兩年維港出衆英才,那張臉又無可挑剔,怎麼一下子就要跌落神壇了呢?
趙哲飛嗤笑:“你們不要被他那張臉騙了,以為他是個好東西。”
這話立刻引起所有人注意,有人想起趙哲飛之前簽過陸氏旗下的天星,可能知道些什麼秘辛八卦,紛紛讓他快快爆料。
趙哲飛卻左顧右盼,有些猶豫,旁人自不肯放過他,也是都知道趙哲飛為人,大家一對眼,将陳笃清剛剛送上來的洋酒,都倒進趙哲飛杯中。
一輪推杯換盞後,趙哲飛喝得臉頰發紅,聲音都發茫。
“好好好,是你們要我說的啊,我可不想提他。”他回憶道:“我第一次見陸定,也覺得他長得好,那胸肌,那胳膊啧啧。”
趙哲飛頗為懷念地搖搖頭,他桌上那些酒友也都擠眉弄眼,隻陳笃清在角落裡,咬緊牙關。
“但他可是陸定,我哪敢多想,隻和他說正經的,電影喽,藝術喽,他呢,表面上人模人樣聽我講,贊我有天賦,還講他有意讓天星給我投資多少拍電影,放在桌子下的手.......可不老實。”
衆人都倒吸口冷氣,心道陸定閻王面,卻是個好色鬼。
趙哲飛又幹下一杯洋酒,繼續講陸定對他一見鐘情,之後為了追他,給他投錢拍片,而他趙哲飛為了藝術,為了夢想,隻能處處委屈,實在躲不過,還介紹自己的設計師朋友,給陸定的商場項目做設計,想以此轉移陸定注意力。
誰知他的忍讓卻換來陸定得寸進尺,竟借着談項目,把他叫去酒店,意圖對他不軌!
“哇,我記得!你們還被拍下來了!”
“對對對,我也記得,陸生在半島酒店夜會新寵嘛!那陣子傳的好熱鬧!”
“原來你并不願意,是被逼的。”
衆人七嘴八舌,同情趙哲飛遭遇,恭維趙哲飛魅力無邊,連大佬陸定都拜倒在他西裝褲下。
黑暗中,陳笃清捏緊手心,外人不清楚時間線,他卻是知道的。
隻說最開始,陸定第一次在魚檔見趙哲飛時,趙哲飛已經在為天星拍片。他明明是先拍電影,再認識的陸定,他卻颠倒成陸定為追求他,給他投資拍電影。
事情是真的,順序卻是颠倒的。陳笃清深吸口氣,抿緊嘴唇,等着趙哲飛還要信口雌黃什麼。
趙哲飛對衆人的反應很是滿意,勾勾嘴角,道:“那次之後我也沒辦法了,想說他既然如此認真,那我他交往看看,也不是不行,誰知道沒兩天.......他又被新的狐狸精勾引了去。”
陳笃清皺起眉頭,趙哲飛口中那狐狸精,不會是自己吧?
“我雖然傷心,但我一個小導演,哪有和大佬談判的籌碼,想着好聚好散也好。他卻無論如何都肯放過我,還說那狐狸精他也就随便玩玩,對我才是真心的。我自然不信,還是要走,他.......他竟然動手打我!”
衆人驚訝不已,趙哲飛摸摸自己臉頰,仿佛那裡還有被扇打後殘留的餘痛,眼裡更是充滿恨意:“不僅如此,他還封殺我,毀掉我的電影夢,讓我在業内再無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