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綏将元嘉在抱在懷中輕輕搖晃毫無反應。他将元嘉在抱到休息室的沙發上。他單膝跪在一邊,元嘉在的神情安谧又平靜,但怎樣都叫不醒。他的腦海中隻有一個想法——找醫生。
他忽地注意到半空中飄着一片金黃色紮眼的銀杏葉。宴會廳沒有栽種任何樹,酒店裡也沒有用其作為裝飾。
銀杏葉輕盈地落在他的掌心,奪目的顔色讓他的記憶閃回到去梵西的那一天。那次他表白失敗,時綏在心底決定要送元嘉在一場盛大美好的告白,就像成千上萬片銀杏落葉一般。
“銀杏落葉?”
時綏腦海中浮現出那一棵高聳入雲的銀杏樹。
“嘉嘉和我說過,那是她的生命之源。既然虛拟空間的時間不會流逝,為什麼銀杏葉會飄落?”
時綏眼前驚現一陣刺眼的白光,晃得他立即閉上雙眼。數日前耳畔沉靜又冷漠的機器女聲此刻回蕩在耳邊。
“尊敬的分宿主你好,很高興與你見面。分身控制系統已安裝完畢,期待與你的再次會面。”
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直到那一次和元嘉在一起被叫去辦公室。時綏關門的刹那間眼前顯現出暖光刺眼的白晝時分。
畫面中的主人公是元嘉在,準确來說是高二升學前的她。
他看見一對中年夫婦滿心期待新生命的到來,卻在嬰孩誕生的一瞬間幻化為地獄深處的魔鬼。
他們不喜歡甚至厭惡她。兩人對這個身材矮小的女孩大打出手;耳邊回蕩不堪入目的侮辱與責罵;她的身體與精神不堪重負,遭受雙重令人窒息的壓力;自認明事理的大人總是忽視她的痛苦。
這裡充滿喧嚣與暴力,假想與虛僞。
他想去制止這一切的發生,腳下卻像雕塑般堅硬難移;他發了瘋似的沖施暴者喊叫,但也無濟于事,沒有人可以看見或是聽見他。
元嘉在随着場景交替日漸長大,眼中的淚水也早已幹涸。曾經坐在地闆上抱着腿将自己圈在小小天地的女孩緩緩起身,目光呆滞地望向時綏的方向。
“元嘉在,是我啊。你能看到我對不對?我現在想辦法救你出去好不好?你不要害怕,我一定會救你出去。”
時綏腳下的掙紮顯得無力,他感受不到疼痛更觸摸不到近在咫尺的元嘉在。她察覺不出他的氣息,雙眼空洞無神。
“誰來帶我回人間天堂?”
元嘉在的聲音模糊不清,時綏的意識霎時閃回到關上辦公室門的那一刻。面龐無意識地劃過淚水,幻象中的驚懼的場景刻印在他的記憶裡。
“你好啊,許久不見了,不知道你還記得我嗎?”
時綏聞言睜開眼,一片亮白色看不見高遠的房間裡站着那位與他模樣相似的少年。
“你到底是誰?”
那少年暗自發笑,搖身一變成了個十七歲的少女模樣。時綏仔細打量,發現她的眉眼與元嘉在相似。
“你就是在嘉嘉意識中存在的系統吧?”
那女孩神色憂郁,對他的問話并未感到驚詫,反而十分滿意地咧開嘴巴大笑。
“你很聰明,嘉嘉果然沒有看錯你。”
時綏心下不安,“元嘉在呢?她現在在哪裡?你這麼做有什麼目的。”
“她是我的主人,我自然不會傷害她。但是質問我之前,你還是先看一下未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吧。”
那女孩話音剛落,時綏腳下的地闆向下凹陷,整個人好像陷入棘手的沼澤地。地闆擠壓他的身體,他漸漸感到不能呼吸。
明明是幻境,時綏卻感到無比真實。他睜眼好像回到了現實世界,他此刻正站在姑水一中的校園大門處,一草一木都顯得生動。
彼時是炎熱的夏季,時綏走進校園看見一大群身穿常服的少年笑着鬧着。校園中擺放着的闆凳與桌子,平時不苟言笑此刻笑容可掬的校領導還有準備拍照的攝影師。
他看見了元嘉在和七班的所有學生。他們在拍高中的畢業照。
時綏這一次可以自由活動,依舊沒有理睬他。他溫柔地在元嘉在耳邊呼喚她的名字,得到的仍是沉默。時綏走到了班級的最前面,四下搜尋發現其中并沒有自己的身影。
這個幻境中的自己去哪裡了?沒人發現也無人在意。好像他從未出現在這個世界中。
一陣猛烈的風刮過,時綏眼前散發場景的校園轉瞬消失。一個裝飾簡陋的小房間裡,元嘉在埋頭哭泣。
時綏想去問她發生了什麼,想去拍拍她的肩膀以作安慰。出竅的靈魂碰不到人身,強烈的不安感使得他的目光移到房間門口。
那對從魔鬼地獄的油鍋中爬出來的夫婦正死死盯着哭泣的元嘉在,面容醜陋。
“你不許去上大學!你知道你姐姐是因為你而死嘛?你姐姐都沒有享受到的,你也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