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是劉輔同她說的,可劉輔知道這事也就比她早了一個時辰。
謝字卿謹慎,八字沒一撇的事斷然不會往外說的。
昭明殿内,李嶽川躺在榻上,他今日頭痛,早間聞了祭典的香燭味兒,更是頭痛欲裂,從太廟回來便歇下了,傍晚時分,幾名高僧來昭明殿祈福誦經,他聽了一個時辰的梵音,不僅沒好,反而痛得更加嚴重。
禮王李朔素來乖巧,今日更是跟着李嶽川寸步不離,午後見李嶽川眉頭皺得極深,知道父皇又頭疼了,便守在身側,給他推拿揉捏,按了許久,也不喊一聲疲累。
欣慰地舒了口氣,李嶽川道:“還是朔兒懂事,不讓朕日日憂心。”
李朔的臉色喜憂參半,憂心忡忡道:“父皇誇贊兒臣,兒臣高興,可想到父皇病痛,又實在高興不起來,身為臣子不能為父皇分憂,是為不孝,隻想多做一些彌補遺憾。”
他的聲音滿是惆怅,尾音卻又極力上揚,盡量讓語調輕快些,怕李嶽川聽了喪氣話難受,李嶽川心中一動,竟感到一絲久違的暖意。
不多時,鄭内侍端了藥來,壓低聲音道:“陛下,該喝藥了。”
一想到那藥的苦味,李嶽川就皺眉,李朔看出他的為難,含笑着扶他起身,哄小孩一般安慰道:“給父皇備了紅豆沙和青梅脯,再苦的藥味都能蓋過去。”
聽了這話,李嶽川“嗯”了一聲,剛起身坐正,就聽殿門一響,是有人進來了。
太子李恒一身蟒袍,信步徐行,走上前來,擡眸掃了幾人一眼,接過鄭内侍手中的藥碗緩聲道:“讓我來吧。”
鄭内侍面露難色,隻得交接,在李嶽川眼神示意後緩緩退了出去。
殿内隻餘他們父子三人,李嶽川手指微微一動,盯着太子的臉,冷聲道:“你不在宮宴之上,來這裡做什麼?”
太子沒答話,望了望李嶽川的病容,跪在他面前服侍:“父皇,喝藥吧。”
李嶽川眉心緊鎖,雙唇抿着,不發一言。
兩人如此對峙片刻,太子自嘲般冷笑一聲:“父皇要對兒臣如此絕情了嗎?”
他的眼神愛恨交加,聲音中壓抑着諱莫如深的情緒,端着藥碗的手也開始微微發顫:“四皇弟承歡膝下,您便怡然自得,兒臣一來,您就愁眉不展了,可是兒臣做錯了何事,惹得父皇不悅?還是父皇本身就厭惡兒臣,所以兒臣不管做什麼都是錯事?”
聞言,李嶽川的嘴唇嗫喏兩下,幹涸的喉嚨中發出幾聲悶響,像是雨天的叩門聲,沙啞沉悶:“言行無狀,行徑荒唐,朕還是讓你禁足少了。”
“禁足,禁足,呵,”太子苦笑着重複兩聲,忽然起身,傲然屹立在李嶽川面前,睨着他,“父皇,兒臣是太子啊,有朝一日也要坐上您的位置,一國之君,日日禁足東宮,曆朝曆代,豈有這樣的先例!朝臣如何議論,史官怎樣撰寫,父皇為何從來不肯給我留些顔面!”
“二皇兄!”禮王驟然起身,心急如焚道,“皇兄慎言!”
“你讓他說!”李嶽川怒道,“我倒要看這逆子有何臉面來指責朕!”
“好,咱們父子今日就将事情說開,”太子一拂衣袍,居高臨下,用從未有過的勇氣和姿态說道,“父皇若看兒臣不順眼,就不該立我為太子,既然立我為太子,為何又時常猜忌,左右搖擺,關于太子之位的争議自兒臣入主東宮之後就從未停歇過,父皇說我不該指責您,可這局面不就是您一手造成的嗎?”
“你也知道你是太子!”李嶽川怒目圓瞪,激動之間,灌入一口涼風,劇烈地幹咳幾乎要讓他流出眼淚。
禮王拍着他的後背,面如土色,安撫道:“父皇莫急,皇兄定是吃酒醉了。”
又擡頭對上太子,眸中流溢出痛色,悲憤道:“皇兄好沒良心,子女之中,父皇最偏愛的便是皇兄,此刻怎能說出這些氣話來?”
太子狂笑兩聲:“偏愛?四皇弟所謂的偏愛是什麼?是任朝臣議論,還是任李庭欺我辱我,甚至同我平起平坐?想必父皇也聽說過‘廢太子,立新君’吧,市井百姓間都傳得沸沸揚揚,兒臣從前不敢冒犯父皇,今日就想問一句,此事究竟是真是假!”